袁博 王茜
中产阶级为主的“橄榄型”社会结构曾被认为是二战后美国经济繁荣与社会稳定的重要基石,但过去40多年来美国中产阶级却不断萎缩,并且逐渐呈现“空心化”和“贫困化”趋势。有分析认为,中产阶级缩减是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可能会影响美国的经济和社会稳定。也有人指出,正是美国中产阶级在大选期间所表达出来的愤怒和不满情绪,最终将特朗普送进白宫。
中产阶级人数占比不到一半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去年底发布的一份研究称,无论是从人口数量还是从家庭收入来看,中产阶级已不再是美国社会的“大多数”。研究显示,截至2015年初,美国低收入和高收入阶层人口总共为1.213亿,超过了1.208亿的中产阶级人口规模,这是美国40多年来首次出现中产阶级人口占比不到一半的情况,远低于1971年的61%。
该研究中心在今年5月份发布的另一份报告则表明,美国大城市已变得越来越不适合中产阶级家庭生活了。研究显示,美国的最富者与最穷者都越来越多地生活在大都市地区,而中产阶级居民因为子女上学、儿童看护以及住房成本的上涨而远遁他方。数据还显示,从2000年至2014年,美国229个大都市区中有203个出现中产阶级占总成年人口比例下降的情况,其中纽约、洛杉矶、波士顿和休斯敦等大都市的中产阶级占总成年人口比例已降至不到一半,说明中产阶级萎缩已成为美国大都市的普遍现象。
美国中产阶级比例的下降,也与大多数大都市地区居民家庭收入的下降相吻合。在中产阶级人口比重缩减的同时,美国的家庭收入也正在从中产阶级家庭向高收入家庭转移。研究显示,中产阶级家庭收入占美国家庭总收入的比重从1970年的62%大幅降至2014年的43%,而同期富裕家庭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则从29%升至49%。
这些研究报告分别从国家宏观和城市微观层面印证了曾经构成美国战后成功根基的中产阶级群体逐步“空心化”的新现实。奥巴马的核心经济顾问之一、为制定美国经济政策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贾森·弗曼表示:“近年你看到的是收入分配中间群体空心化,这种现象不存在单一的原因,也没有单一的答案。这是个大问题,需要多方面的解决方案。”
有分析认为,中产阶级“空心化”也是数十年来美国经济政策忽视社会公平和中产阶级生活水平下降日积月累形成的“苦果”。近日,知名调查公司盖洛普首席执行官克利夫顿撰文驳斥了《纽约时报》的“经济复苏论”。他表示,由于中产阶级的“沉没”,美国经济实际上处于危机之中。他还警告称,由于企业兼并和小企业的破产,美国正在快速失去中等收入工作。
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美国成年人中有全职工作的占比自2010年以来一直徘徊在48%左右,这是自1983年以来最低水平。盖洛普咨询公司的研究数据显示,小企业是经济发展的引擎,也是大量就业机会和社会发展的最佳希望。美国新的就业机会中有65%是小企业创造的。而现实的危机在于,近来小企业的破产数量超过了成立数量:2008年至2011年,年均诞生42万个企业,而每年破产的企业达到45万。美国亟需小企业再次繁荣。因为只有当小企业再次繁荣起来,美国经济才能得到拯救,中产阶级人数也才能恢复。
与此同时,美国新创企业处于历史低位,而已经创办的企业又低速发展。由于美国企业没有发展更多的业务,只是出高价收购竞争对手,从而减少了美国上市公司的数量,使得美国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司数量在过去二十年里已经减半,这也是造成美国中等收入工作数量大幅减少的另一个原因。而另一方面,医疗、教育等费用持续大幅上涨加大了美国家庭开支的负担,生活水平进而下降。白宫的研究报告显示,1990年至2008年,美国住房成本上升了56%,大学费用上涨了60%,医保费用飙升了155%。收入下滑与开支上升令美国中产阶级家庭财务状况恶化。
越来越多人已感受不到“美国梦”
截至目前,美国中产阶级自我认同感已经大跌10个百分点。也就是说,全美2.5亿成年人中有10%的经济状况实际上已经脱离了中产阶级。然而更糟糕的是,这些人还要承受心理上的打击。家庭收入的突然减少可能引起自尊的崩塌,中产阶级的“沉没”也已经制造出大萧条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绝望环境。
不少分析指出,正是由于美国“中产之怒”才造成了特朗普的崛起并逆势当选美国第45任总统。美国著名民调专家、政治评论家约翰·佐格比称,中产阶级选民的失望给特朗普带来了大量选票。他强调,人们常把中产阶级当作一个经济概念,以家庭收入、经济水平衡量是否属于中产阶级。但事实上,中
产阶级更是一个心理概念:生活不错,付得起账单,有钱供孩子上大学,可以预想到下一代的未来比自己这一代好,这就是“美国梦”,也是中产阶级的定位基础。
然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有“我不再觉得我是个中产阶级了”的感觉。究其原因,这些人好不容易送子女上大学,但子女在毕业时却赶上经济衰退,工作、收入可能还不如父母。由于产业的发展变化,千禧一代常常找到的是临时工作,缺少稳定感,进而影响婚姻。同时,“这份工作”的收入比“上一份工作”收入低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对于未来
的不确定决定了对自己“中产阶级”身份的迷失,产生了失望感。那些本来是中产阶级,现在却深刻感觉到“我不再是中产阶级了”的群体,很多成为特朗普的忠实支持者;甚至他们中有大量本来不投票的人,也因为特朗普而出来投票。
笔者居住在宾州的一位美国中产朋友对此作了很好的解释,他所在社区的居民过去大多是衣食无忧的中产阶级,但随着当地制造业工作机会的流失,他们也由原来的制造类岗位被调整为服务类岗位或行政类岗位。年薪也从过去的超过6万美元被调整为现
在的约3万美元。虽然他们仍被视为“全职被雇佣人士”,但其收入和福利大幅减少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与此同时,医疗、教育等各项家庭开支的持续大幅上涨剥夺了他们体面的中产阶级生活。这样所导致的结果是,原本这些居民都是民主党的拥趸,但中产阶级身份的迷失却导致他们集体反水支持特朗普以求改变。
近期的政治辩论始终被这样一种观点主导着:美国1%的最富有人群以其余99%的人为代价,取得了令人惊异的财富增长,这种现象在扭曲和割裂美国社会。事实上1983年到2013年的30
年间,美国中产阶级的财产平均缩水了40%-80%。他们中有近半数的人认为,将来的日子会更辛苦,下一代的前景将更惨淡。悲观情绪如此弥漫,在美国历史上可说很少见。
有关中产阶级正受到挤压的观点,也助长了公众的愤怒情绪,进而最终将特朗普送入白宫。特朗普虽然当选,但如何解决中产阶级“空心化”和“贫困化”,重塑“橄榄型”社会结构,同时平衡各方利益,克服民粹主义论调是他上台后面临的重大挑战,这也关系到未来美国经济的长期增长与繁荣。
(本报纽约12月8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