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宪在上图开讲《龙飞凤舞——中国图腾文化》
【导读】龙一直以来都是华夏文明的象征,龙凤蕴含的美好寓意在皇家专属之后也走入寻常百姓家,但是在中国远古时代,并没有“龙的传人”这种说法。在10月7日的上海图书馆讲座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教授、中国神话学会会长叶舒宪表示:“在古代,熊才是东亚大陆的神。”
在叶舒宪在《龙飞凤舞——中国图腾文化》所说的这个观点,认为有着“文学人类学与四重证据”的支撑,包括文献、出土文字、口传与非遗、文物和图像。
在文学文化研究中,关于图腾研究的有神话原型批评,即研究文学作品中使用的古老神话原型。新时期以来,中国的文学研究在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下掀起方法论热潮,文史哲相结合的神话原型批评也将文学和人类学结合,试图寻找文学作品中神秘意象的来源。
叶舒宪教授非常推崇四重证据法,第一重证据是国学正宗文献学。第二重证据法是指出土的实物。从河南安阳甲骨文和青铜器铭文(金文)的发现起,学者开始借助出土文字研究商朝历史。第三重证据是民间口耳相传的文化传统,比如贵州的苗族被发掘一部民族口传史诗《雅鹿王》。第四重证据是对没有文字民族的历史进行实地调研。
因为上古时代往往不被文字覆盖,需要“走出文字的牢房”,更新历史文化知识。跨学科的文化研究方法给图腾文化研究创新的启示。文化传统除了文字记载的小传统之外,还有先于文字存在的大传统。因为绘画、雕塑、艺术史涉及的时间更悠久,空间更广阔,所以隐藏了更多大历史的秘密。甚至文字本身,如象形字,就来自于大传统。所以人类学家重视无文字民族的文化传统,而图腾就是揭示大传统神圣的动物。
“熊”是古代东亚大陆之神这一发现同样有着“文学人类学与四重证据”的支撑。在中国传统的图腾文化研究中,不止要研究文献,更要研究文献之外的东西,特别是考古发现。
图腾的概念是从美洲印第安文化中引申出来的,所以在中国,龙凤也被贴上了图腾标签。但是在印第安文化中,图腾都是现实中的动物,而在中国图腾却是神话传说中想象出来的动物——夏商周以来中国的文化都沉浸在想象之中。
史前社会,图腾中动物为多。图腾不仅要求是神圣的崇拜对象,也要求与族群的血缘有渊源。虽然龙常常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图腾,但是龙在先秦时代是升天入地下海,海陆空三栖的超自然交通工具,与图腾并无太大关系。据考古发现,辽宁省建平县原始女神庙中埋葬了熊的头骨,辽宁金牛山旧石器时代的人类洞穴中也发现了巨大的熊的骨骼以及泥塑的熊的肢体。
在先秦文化中,楚王登上王位的一刻都叫‘熊王’,司马迁共记载了二十多位‘熊王’。而后为死者营造来世空间的汉画像石上,居于四方之中,作为宇宙主宰的动物,也是神熊。非物质文化遗产里,赫哲人有着世代珍藏的用鱼皮缝制的“熊图腾”,中国传统的五禽戏中,也有模仿熊的动作,甚至日本民族也有崇拜“熊”的传统。当我们自认为“龙的传人”,神熊在东亚大地上的早已成为神圣的生命图腾。
当然,这一论断也有文字的支撑。熊的本字原本是“能”,后来为了区别,才演化为“熊”。可见,熊这一动物代表了生命的能量。熊冬眠的传统也被人类学习,那就是“贴秋膘”,为的是补充储存生命的能量以度过漫长寒冬。《山海经》中有熊山和熊穴,冬天关闭,夏天开启,恒出神人。熊的形象俨然是生命力的象征。
事实上,中国的图腾文化博大精深,除了“熊”这类动物图腾,还有植物图腾、数字图腾、文字图腾等多种。“按照‘四重证据法’,中国的图腾神话有着八千年的历史,比文字记载的历史要长一倍以上。
▲讲座现场
据叶舒宪回忆,1980年代,中国曾出现过一阵“图腾热”,但是后来沉寂了。现在再写图腾的人很少,做得比较丰富的就是寻找多民族的(图腾)。叶舒宪称“对中国图腾神话的研究,意义在于对文化的溯源求本,祖先的由来、文化的根在什么地方,跟早期传承的图腾神话息息相关。”2004年左右,《狼图腾》就引起了关于民族图腾的热烈讨论。狼为民族图腾的说法盛极一时,甚至挑战了龙图腾这一传统。因为龙作为民族久远的象征,已不如狼具有生命活力。但其实,这一说法禁不住“四重证据法”的考量。华夏的文化中,传世文献中没有找到相关文字记录,更不要说“狼心狗肺”、“狼子野心”这类成语告诉我们,狼在传统文化中并非是正面形象。也许是“狼”的某些天性和生存技能迎合了竞争激烈社会中的人类心理,而熊这种注重生命能量的动物形象在狩猎和农耕文明中才更具吸引力。但是无论历史如何发展,寻根溯源总还是人类了解文化之根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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