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普京》郑建新著 《南方日报》出版社出版

■陈瑞铭

和很多人一样，我对俄罗斯总统普京一直怀有极大兴趣。由于我的经历，可以说我对此人更为关注。上世纪五十年代赫鲁晓夫执政时期，我曾留学莫斯科大学；八十年代初期多次出访苏联；苏联解体后，又在俄罗斯工作了几年，对其政治经济以及民情，有着切身体验。收到《多面普京》，聚精会神地一口气读完。掩卷，感觉自己走近了普京，一个丰满立体真实和有着鲜明历史烙印的俄罗斯总统呈现在眼前。

二十一世纪初始，叶利钦将普京扶上王位，俄罗斯自此走上重新发展振兴的道路。此后，强人普京一直没有离开俄罗斯政坛，成为最令世界瞩目的俄罗斯领导人。有关他的书和文章可谓浩如烟海。《多面普京》的作者以其对俄罗斯历史文化的深厚了解，对苏联解体前后的切身体验，对所写人物的准确把握，为读者提供了一本了解普京和俄罗斯的好书。这本书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在国内外同类作品中具有较高水平和深度的力作。

这本书大部分资料来自一手，丰富全面，真实可信，信息量大而系统。作者对普京的家庭身世、经历、性格、理念及才艺等方面，都有生动形象的叙述，其间以俄罗斯这些年发生的重大事件为背景，例如叶利钦退位，普京三次总统竞选，“梅普合作”等，以及第三次竞选总统时形势如何发生了变化，娓娓道来。围绕对普京的纷纷议论，各种赞美与责难，诸多不同观点和政见，作者都毫无偏见地一一呈现。

全书值得称道的闪光之处不胜枚举，我想说这样几点：

客观公正，实事求是，是这本书的一个特点。在有关普京的大量报道和文章中，往往掺杂着不少偏见。俄国诸多普京传记，大部分是歌功颂德有余，评点缺失不足；而西方出版的关于普京的书，则大都戴着有色眼镜，热衷于写缺陷，甚至将其妖魔化。《多面普京》在如实肯定普京的优势和功绩的同时，也以犀利的笔锋，敏锐的观察，毫不留情地揭示其不足和缺陷，以及面临的困难与挑战。作者坚持以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原则展示出作为总统的一个人的多面性。作者说：“正像写戈尔巴乔夫那样，我不贬低一个人，也绝不拔高和迎合。我只想尽可能还原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在这本书里，既可以看到普京的正面，也能够看到其侧面和另一面。即“多面”。比如关于国家的稳定，作者援引不同意见指出，普京之所以能达到政治稳定，是以恢复集权、大权独揽为手段，打压不同政见者，严控新闻管制，很多方面似乎回到了苏联时代，这样的代价是否可以持久稳定？对经济长远发展是否有利？作者同时指出，普京执政没有解决长久以来的经济过分依赖石油和天然气的畸形经济结构问题，一旦油价下跌恐会形成难以控制的经济局面。对此，普京应负主要责任。本书还写了向普京宣战的棋王，写了2010年普京遇到的一系列不顺，批评俄罗斯媒体在某段时间对他的过分吹嘘。作者的这种客观求实的态度，难能可贵。

这是一本具有深度的书。其深度在于对普京准确到位的点评。全书并非单纯罗列一代强人的成长奋斗救国史，而是在从社会历史角度出发的定性定位方面加入了自己的剖析与述评，具有独立见解。普京是特定历史环境的产儿。他具有坚定的信念，强烈的爱国情怀，性格顽强刚毅，本质上偏向保守，缺失的是公开性民主化的内在素养。这些素质不是凭空产生的，它与普京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环境、大学所受教育，受到当年文学艺术例如“盾与剑”、“春天的十七个瞬间”等文化艺术的熏陶分不开，与他的柔道训练和后来在克格勃的供职经历等密切相关。书中分析道：七十年代的苏联是勃列日涅夫执政时期，社会超级稳定，经济发展缓慢，但百姓的日常生活尚可以，在航天科技等方面发展尤为迅速，苏联成为一个超级大国。生活在封闭环境下的苏联民众对此社会并无不满。社会和学校对爱国教育极为重视。热爱祖国，将来为国家贡献自己的一切，这就是普京和他那一代人的生活目的和理想。普京自己也说：“我当时是苏维埃爱国主义教育的纯洁而又非常成功的产品。”

作者表述出这样的观点，即普京的治国理念、所作所为符合俄罗斯的主流民意。俄罗斯大多数民众内心深藏着这样一些基本诉求：恢复大国强国的地位与尊严；只有强人英雄才可以引领国家走出混乱，走向安定和重新振兴；对苏联抱有很多美好的记忆，在思想感情、生活方式和行为作风等方面没有摆脱其框框。普京执政后的措施和成就，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上述主流社会的期待和认识，因此得到了大多数俄罗斯民众的支持。这一点突出表现在普京的三次竞选总统中。作者写道：“普京胜出反映了俄罗斯大部分民众的意愿，也折射出俄罗斯社会主流意识现状。俄罗斯大多数人没有逃出前苏联框框，没有走出前苏联的大国阴影，他们在经历了戈尔巴乔夫改革的失败和叶利钦带来的沉重痛苦后，尤其怀念作为一个稳定的有世界地位的大国的优越和感觉。”这些分析在我看来深刻准确，入木三分。

普京在2012年第三次当选总统后，将如何执政？作者在介绍俄国人的各种意见的同时，不失时机地表达了自己的不俗看法：“历史的车轮驶入了二十一世纪。历史不可能完全重复。世界在变化，时代在前进。治理国家的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旺发达，不可能取决于一两个领袖人物的品质才干魅力，更不是暴力和铁腕，而是取决于政治经济体制，权力的和平有序交替，国家民主的程度，对百姓个性的尊重，每个人的自由平等，监督体制的健全杜绝腐败等等。这里的关键不是个人说了算，而是集体领导，是大多数人说了算。这应当看做是历史的进步。完全依赖于领袖个人达到国家强盛，似乎是二十世纪的故事。但是也说不准，在大多数俄罗斯人视国家强大比个人自由重要，在骨子里透出崇拜强人治国铁腕领袖这样一种社会环境下，普京也许有可能再次书写一个依赖领袖个人完成国家富强的神话。”

这是一本有厚度的书，即作者将历史与现实有机结合。书中“索布恰克”和“斯托雷平名言”这两小节让人印象深刻。索布恰克和斯托雷平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物，他们的人生都有着传奇色彩。作者生动形象的描述，读来不仅兴趣盎然，而且获益匪浅。

郑建新女士能写出这样一部真实可信、颇具深度的人物传记绝非偶然，是厚积薄发之结果。她1989年被公派留学苏联，后长期旅居俄罗斯，从事文化交流等活动，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郑女士经历了戈氏改革、苏联解体后整个叶利钦时期和普京执政的年代，对苏联——俄罗斯这段跌宕起伏的历史有着亲身体验，对俄罗斯丰富的文化历史、人情风俗都有深刻了解。她的“俄罗斯证人”丛书共有四部，《多面普京》是第三本。第一本《俄罗斯证人——目击历史漩涡二十年》，是一本非常引人入胜的书。2012年出版的《在历史祭坛上：戈尔巴乔夫的命运》，是国内首次写戈尔巴乔夫的著述，也获得好评。这套丛书的最后一本《传奇叶利钦》已经完稿，希望在不久就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