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江南是水乡。水乡生乡愁,想起一条古老的母亲河,就是那条俗称苏州河的吴淞江。松江地名,源自吴淞江水名,上海则名源吴淞江的一条支流上海浦。春暖花香,人在松江,看江河东去入海流,叹往事可待成追忆,松江浪连海派潮。自古以来,上海行政格局的形成,经历了从华亭县至松江府到上海市的千年旅程。
一
有感松江古称华亭,别称云间,放飞华夏之子美丽高远梦想。花是华的本义,蝉是夏的造字意像。由此联想花园松江,夏蝉鸣唱,软山柔水,龙凤呈祥,蕴籍丰茂中华之美,故有大美之叹。话说新石器时代晚期,南北文化融合,广富林文化先民成为上海地区最早的外来移民,拉开了中华和美的一幕:“松江广富林,天下一家亲。”虽然这段悠久斑斓的历史,距今已有4000年左右,但历久弥新。它让我们在这方古老的土地上“观古今于须臾”,感悟天下和合之道,既是永恒的历史约定,又是不变的时代召唤。
美丽的华亭地名,在东汉建安年间,与载于史籍的陆逊美名同出。此后,陆逊之孙陆机、陆云兄弟,分别以代表作《文赋》和《逸民赋》绽放华彩。南宋徐民瞻得陆机遗文十卷,与《陆云集》合刻为《晋二俊文集》,其“叙”有云:“二俊,云间人也。”他由衷感叹:“今焉恍如揭日月于云雾之上,震雷霆于久息之中,焜耀云间。”上海地区最早的一部方志即南宋绍熙《云间志》。这让我想起由元代华亭升府而改称的松江府,五茸毓秀,亭亭玉立,云间万象,云卷云舒,孕育了一个美仑美奂的上海。站在历史发展的又一新起点上,看江海交汇,松郡九峰眺望海上高楼起;陆海交融,谱写美美与共的海派史话。如今,传统与现代文脉相承的上海,正以国际都市的开放性格,敢为人先的创新意识,经世致用的家国情怀,自律守信的契约精神,包容务实的处世之道继往开来,展现新时代彰显上海城市软实力的海派风釆。
溯源海派文化,我以为元代是值得关注的一个历史起点。这个起点既是上海母亲河吴淞江由水名孕育出行政区划名松江府的开始,又是上海建县并定格上海城距今已有700多年历史的开端。从这个起点出发,可以见证近代西方文明传入并非海派文化唯一成因,恰如上海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叶舟所说:“海派文化的基础是江南文化本身就蕴含着的开放包容基因”,“多种因素的作用,使得上海得以将江南文化中的开放包容、务实致用基因发挥得淋漓尽致,使得上海成为各种文化和文明的交汇、交流与交融中心。也正是在各种文化的激荡中,海派文化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回望元代,浸润在江南文化中的上海,得海上风气之先,许多方面展露出承前后、开放包容的地域文化特征,与今天人们所说的开放、创新、包容的上海城市品格,有着继承传统再熔铸,海纳百川再升华的底蕴所在。
首先,与明代长期实行“禁海”政策有别,元代重视海上贸易,作为港口城市发迹的上海,得益于此,扬长发展,带来了开放包容、文明进步的新气象。例如,元代一度改内河漕运为海运漕粮,使包括上海港在内的东南沿海许多市镇得以崛起壮大。上海是座移民城市,既有国外侨民又有大量国内移民,国内移民数量曾一度占80%以上。这一历史现象,早在南宋末期的华亭县东北巨镇上海已见端倪,当时的上海镇五方杂处、近悦远来,人气旺盛。元代上海建县后,商贸更为繁荣,除国内商贾云集外,日本、朝鲜、南洋、阿拉伯等地商人也常来贸易。据《上海志》载:上海“多夷贾贸易,漕边富家以奇货相雄”。商贸往来,生意兴隆,萌发海上契约精神,逐渐形成了上海人做事讲章程、重践诺的优良传统。
其次,海派文化的重要特点是多元并存,兼收并蓄,元际松江的一些文化现象已显露与之趋同的特征。以建筑文化为例,元代松江建筑形形色色,如现存于世的松江清真寺,总体呈现阿拉伯建筑艺术特色,同时又融中国传统建筑技艺于其内,尚见江南园林风貌与之配套。此外,据崔志伟《元末明初松江文人群体研究》一书记载,元代松江既有兀立高耸的“吕氏真赏楼”,又有四面赏景的“不碍云山楼”,还有酷似蒙古包的“纯白窝”式建筑,异域建筑风貌与超果寺、兴圣教寺塔(方塔)、望仙桥、天马山护珠塔(斜塔)、府署谯楼(云间第一楼),以及朱之纯的谷阳园,钱良臣的云间洞天,柳约的柳园,陶宗仪的南村草堂等相互对话,话说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碰撞交融,擦出绚烂火花。又如松江叶榭地区流传有早餐吃张泽羊肉的习俗,其源头与元代蒙古人、色目人饮食爱好影响当地饮食风俗有关。松江区融媒体中心聚焦于此,拍摄短视频《张泽羊肉》,获新华社《小康中国·千城早餐》最佳传播奖。由此,世人品到了一个与海派精细饮食形成强烈反差的地方传统沿袭,即粗犷豪放的早晨喝烧酒,大口吃羊肉,也就是俗传的“吃羊肉烧酒,游神仙码头”。
再次,元末明初,云卷云舒,许多人文现象惊艳松江。例如富有异域风情的十六天魔舞,传入吴淞江以南至海边的云间区域,文坛领袖杨维桢追新逐异,加入舞者行列,上演了一幕极为时髦的新潮风光。当时的松江,升府后地望日隆,文化氛围相对自由宽松,加上山青水秀,又鲜兵火,少战乱,全国至少有八个省的知名文人纷至沓来,一时形成如山之宗岱、河之走海的寓居浪潮。文人心向一地,有的甚至拖家带口,终老斯土,表明松江宜居宜业,风气开放,非但不排外,且尊重外来文人,礼贤下士,出钱出力,帮助他们实现文以载道的心愿。杨维桢、陶宗仪等人留下了丰厚著述,背后则与当地有名望的富户倾力资助有关。学者感言,海派文化根植于工商业发达的都市经济,同时又是在士大夫文化与近代市民文化激荡交互中产生的。而元代可见,受商业气氛熏染的松江,外来文人不仅对金钱的态度有了新的认识,而且在文学上敢于突破“雅俗”界限,很多作品流露出同情、羡慕、赞赏商人的思想倾向以及市民生活气息,如杨维桢的《盐车重》《卖盐妇》《盐商行》等,他甚至为民间理发师撰写序文,即《赠栉工王辅序》,被收入《四库全书》,创造了仅此一例的奇迹。可见,元际江南松江的市井生活里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文化个性。
二
虽说海派文化发轫于19世纪后叶,形成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但时至明清时期,江南文化浸润的松江府域,文学艺术开宗立派的浪涛声不绝于耳,如文学云间派和书画艺术领域里的华亭派或称云间派、松江派、苏松派等声名显赫。无独有偶的是,明代“松江派”与后来“海派”始出,皆相伴微词而生,如明代唐志契《绘事微言》谓:“凡文人学画山水,易入松江派头,到底不能入画家三昧。”此语显然带有对松江画坛重笔不重理的嘲讽意味。由此推想,深谙无画理支撑则难行远的董其昌,立南北宗学说,并在《画旨》中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是有历史根源可以追寻的。晚明董其昌的卓越贡献在于他的书画理论精髓,对清代艺术园地和包括近现代海派书画产生了深远影响。
进一步论及务实致用和思想开放,明代松江有两个典型事例值得一说:一是“几社”、“复社”中坚人物,对明末政局走向发挥过重要影响力的松江府华亭县人陈子龙。崇祯十一年(1638),陈子龙与徐孚远、宋征璧组织全国146位士人共同编纂《皇明经世文编》,收录明代五百家作品,内容涉及礼乐、兵刑、教化、学术、治道、将略、财赋、铨选、经营、水利、边防、夷务等十二个方面。后世评说,这部志在用世的实学巨著,“如釆木于山,探珠于渊”。陈子龙又于次年(1639)编辑、刊行了徐光启《农政全书》,把明中叶以来的实学精神推向了高潮。另一位是松江府上海县陆深之子陆楫,撰《论崇奢黜俭》,认为江南是富庶之域,物质财富不应囤积而应使用和流动,消费能使财富形成良性循环。他与大明内阁首辅松江徐阶上书请求禁奢的观点完全相反,主张“奢能致富”。二三百年后,德国学者维尔纳·桑巴特才在《奢侈与资本主义》一书中提出了与之相同的消费观。陆楫的这一思想主张,在中国思想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
此外,晚明松江出现的一些社会现象引人注目,如李绍文《云间杂识》载“松之悍妇,不能枚举”,便是其中之一。当时松郡妇女的一些言行举止与封建社会“夫为妻纲”格格不入,反倒是有些“妻管严”的征兆,故为世俗所不容,贬称为“悍妇”。这一现象表明,生活在古代松江府的不少家庭妇女,勤劳持家,纺纱织布,不仅能够自食其力,而且成为家庭经济来源的重要支撑。经济地位的变化,使她们有了突破夫权束缚的勇气,敢于说“不”,如不许丈夫娶妾或娶妾后不许美妾亲近丈夫等,这种看似带有“醋意”现象的寻常事,实则是向往男女地位平等的一种诉求。对于继往开来走进公共视野,活跃在中国近现代舞台上的海派新女性而言,无疑是从古到今一路踏响的文明进步跫音。
明清时期,西方文明开始传入松江。据《松江县志》载,明万历年间,天主教神父毕方济在松江为179名教徒施洗入教,天主教开始在本土传播;同治二年(1863)九月,法国传教士利用《中法北京条约》特权,在西佘山买地,建造教堂及江南教区神父住房;同治十一年(1872),华亭县11岁学童李汝淦赴美留学;光绪二十一年(1895),王柳生创办本县第一所新式学堂一一中西学堂,又名英文学堂;光绪二十五年(1899)基督教会创办乐恩学校,为本县第一所教会学校;光绪年间(1895年前后),美籍牧师步惠廉来松江传道后,基督教卫理公会于宣统三年(1911)在甪钓湾建造耶稣堂。此外,佘山天文台、佘山地磁观测台等历史由来与法国传教士来上海有关。还有1922年,钱江春、胡山源、赵祖康在上海组建新文学社团弥洒社,取英文Muse(文艺女神)的音译,曾出版《弥洒月刊》6期。上述人和事表明,在上海都市化进程中逐渐形成的海派文化,与拥有九峰三泖的今松江之域,有着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的彼此呼应。
话说“西风东渐”,是一个综合的多元文化现象,其中既有近代西方工业文明和人文观念以及生活方式,又有马克思主义理论学说的导入,而上海则是“西风东渐”辐射中国的最大窗口。所以,在由近代走向现代的历史进程中,上海有潮,松江有浪,呈现不拒众流、方为江海的新潮景象。上世纪20年代前后,唱叹:“平生私淑云间派,除却湘真便玉樊”的柳亚子,在松江颇有文化影响力。松江参加文学革命团体南社的有30余人,这一占比,在今为上海籍的130多名南社成员中约占23%。据有关学者统计,在南社先后举办的18次雅集中,首于苏州虎丘,次于杭州唐庄,其余16次均在上海。现位于松江永丰街道的明代颐园,是南社社友雅集游赏的一个活动点,离此不远,家住松江西门外祭江亭西的姚鹓雏是南社“四才子”之一。柳亚子曾请人抄存姚鹓雏的小说《龙套人语》,并题署封面;后由施蛰存整理出版,改书名为《江左十年目睹记》。从南社的人和事中,可见其独有的气质,受江南文化孕育;其走向现代的风釆,受海派文化推动;其精神底色,彰显红色文化光辉,如以文学鼓吹革命,积极传播马克思主义,为红色文化造势等。上世纪20年代,侯绍裘在松江举办暑期演讲会,陈望道、沈玄庐、邵力子等在应邀之列,他们既是陈独秀在上海发起成立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会员,同时又是南社社员。1924年5月,侯绍裘陪同毛泽东、罗章龙乘坐一艘小艇从上海来松江。此前,侯绍裘在家乡创办《松江评论》,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我党早期理论家肖楚女撰文向青年推荐《松江评论》,称它能“以唯物的经济的背景说明革命之物理的因果性,很透彻。”
三
具体话说近代以来松江浪连海派潮,还可以通过以下史实窥见一斑。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陈思和撰文称:“从文学角度来说,海派文学有一个传统是从《海上花列传》开始的,这条线索可以延续到20世纪30年代现代主义、唯美主义和颓废倾向的文学。中国现代化进程是从上海租界文化开始的,逐步形成了一个华洋结合的上层建筑文化,这是大家公认的海派文化。”《海上花列传》是中国第一部用苏州方言写成的长篇小说,发表在作者自编的我国最早的文艺刊物《海上奇书》半月刊上;作者便是生于1856年,家住松江府城西端,后旅居上海,曾任《申报》馆编辑的韩邦庆。用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的话说:“《海上花列传》是第一部吴语小说。艺术上具有‘平淡而近自然’的特点。”对于这部成于清末,具有古今历史转折期开创意义的长篇小说,张爱玲曾在写给胡适的信中谈到:“《醒世姻缘》和《海上花》,一个写得浓,一个写得淡,但同样是最好的写实的作品。我常常替它们不平,总觉得它们应当是世界名著。”
有着“魔都”之称的上海,继世界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侦探夏克洛·福尔摩斯走红后,便有了1904年11月12日陈景韩发表在《时报》上的《歇洛克来游上海第一案》。中国作家自创福尔摩斯侦探小说的问世,为上海增添了新的“魔幻”光环。晚清文学家陈景韩,笔名冷血,是家住西城门内的松江人,曾因参加革命会党被清政府侦知,暂避日本,回国后先任上海《时报》主笔,史量才接办《申报》后又受聘为该报总主笔。当时的上海滩,有“无松不成报”之说。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杨绪容认为,中国侦探小说之父陈景韩的开创性贡献,“主要是引领了一条经翻译到创作、由模仿西方到中国本土化的特殊路径,并从中展示了他的个人风格。”如果说海派文化的基本特征表现为中西文化交融形成的上海特色、上海特点和上海风格,那么,陈景韩所做出的努力探索,便是生动写照。1909年9月,陈景韩在《小说时报》创刊号上发表《催醒术》,“催醒”实为“启蒙”。他的侦探小说和滑稽讽刺风格,不仅被包笑天模仿,被“五四”作家刘半农继承,且对鲁迅《故事新编》等作品产生重要影响,与《狂人日记》属同一“发展谱系”。
我们说源自江南文化的海派文化,是对来自西方文明和国内涌入上海移民文化的兼容并蓄,彰显追求时尚,成就如上海先贤徐光启所言的“欲求超胜,必先会通”的海派精气神。故,在海派文学开启走向现代进程中,陈景韩是一个学贯中西、敢为人先的姣姣者。陈景韩的可贵之处,还在于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CC系掌控《申报》,请他续主报事,坚决不应。新中国建立,换了人间,曾任上海市政协委员的陈景韩,春风满面地讴歌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至1965年去世前,写过《新中国之豪杰》《新红楼》等多部白话小说。
当视线转向教育领域,松江在中国最早设置体育学校方面独领风骚,如光绪三十一年(1905)春开学,始建于郡城西首祭江亭处的松江体操传习所,就是中国最早的体育学校。该所由娄县钱泾桥人何东创办,聘请留学日本专攻体育的张时等人为教员,首届招收学员43名,分别来自华亭、娄县、上海、青浦、金山、南汇、奉贤等县。宣统二年(1910),一所轰动上海滩的女子体操学堂,在上海黄家阙路白云观内诞生。这是一所由松江王家滩人王季鲁创办的中国最早的女子体操学堂,历时9年,学生最多时达300多人,为我国培养了一大批从事体育教育的优秀女教师。据王永顺《雄冠华夏》一书载,陆礼华是王季鲁资助完成学业的得意门生,毕业后创办两江女子体育学校,创建了我国第一支女子划船队,组建了我国最早的两江女子足球队,队员全部选自四届在校学生,且曾率领我国第一支女子篮球队,远征日本和东南亚,获得胜多负少的出色战绩。
四
海派文化之所以焕发神采,贵在其代表中国文化从传统到现代的前进方向,始终以“前卫”姿态勇立潮头。20世纪的20一30年代,那个从“上海浦”岸边一座小镇起家的上海,已不再是江南腹地的“小苏州”,而是经历岁月沉淀、芳华而立的“大上海”和“东方巴黎”了。这个古慕苏、扬余风,近纳“欧风美雨”的国际都市,此时已处于江南文化中心,海派文化与红色文化和合共生,相互激荡,国内外各种新思潮齐聚海上。这一历史时段的松江,虽然只是邻近上海的一个县,但海派风气和革命风雷与海上同频共振,一并发出时代强音。
首先要说的是昆曲“俞家唱”。松江是我国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的老家,其父俞粟庐(1847一1930),是清松江府娄县人,家住府城大仓桥西施家弄,后移家苏州。俞粟庐一生爱好昆曲,师从韩华卿,尽得其妙并形成自我风格,人称“俞派唱法”,即“俞家唱”,被誉为“江南曲圣”。得父亲家学真传的俞振飞,既是成功将昆剧清工与戏工熔于一炉的大家,又是京昆艺术的大学者,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海派戏曲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他曾任上海戏曲学校校长,上海昆剧团团长,上海京剧院院长等职,育人教戏,桃李满天下。走笔至此,又想起称俞振飞为“乡兄”的海派著名书画家程十发,其所创立的“程家样”艺术风格,与俞振飞的“俞家唱”,同为海派艺术精华。
话说开去,上海地方戏为沪剧,松江是沪剧发源地,申滩时期演唱西乡花鼓戏并进入上海租界的知名女艺人松江叶榭陆小妹,载誉海上最早成名的沪剧“台柱子”。此外,1961年1月在上海首演的沪剧《芦荡火种》,后被改编成八个京剧样板戏之一的《沙家浜》,沪剧剧本便出自松江人王瑞鑫(笔名文牧)的笔下。如今,松江人仍在深耕沪剧这片文化乡土,上海戏剧学院教授陆军,是一个活在当下收获累累硕果的优秀剧作家。
其次要说的是,松江是我国现代派诗和新感觉派心理小说的主要诞生地。据《施蛰存传记》载:“1927年四一二事变后,国民党在《申报》上点名三人为‘共产党嫌疑’,施蛰存因入团时用笔名‘安华’,故松江无人知晓。为躲避白色恐怖,他回到松江任县立中学语文教员。戴望舒、杜衡入团时用学名,且告密者又为杭州同学,故不敢回杭州,两人住在施蛰存家小厢楼里,作为政治避难所。三人一起从事著译工作,因此当时戏称小厢楼为文学工场。”戴望舒的成名作《雨巷》,是中国现代派诗的代表作品;施蛰存受奥地利作家显尼志勒长篇小说影响,创作心理分析小说《梅雨之夕》,还有《春阳》《莼羹》《将军底头》《石秀》等,开我国现代主义小说派中新感觉派之先河。1928年,戴望舒、施蛰存、杜衡、刘呐鸥在上海创办“第一线书店”,一月后被查停业,施蛰存等又在上海租界内开设了水沫书店,出版过大量中国文学史上有影响的小说和翻译名著。由此可见,松江浪连海派潮,此起彼伏。
再次要说到花开松江的一所学校,即1921年夏,侯绍裘、朱季恂接办的松江景贤女子专修学校,改名松江景贤女子中学,简称景贤女中。该校既是“革命者的摇篮”,又是一所突破陈规旧俗,在女界开风气之先的学校。1922年8月23日,侯绍裘《在景贤女中维持会时的谈话》中论及该校教育宗旨“是超于良妻贤母主义的”。他说:“现在的潮流已经改变,大家知道女子也是一个人,他除做良妻贤母之外,对于社会国家,还有许多应尽的职务,所以不应单教他做良妻贤母,而要造成他的完全人格。”所以,景贤女中开设有国文、英文、数学、史地博物理化、图画手工体操音乐等课程。侯绍裘谈到:“教授英文的目的,也想一举两得,一方面使学生能使用文字,一方面使他们同时吸受一些西洋思想。”世说对新鲜事物尤为敏感且有都市气质的上海女人,是海派文化绽放的花朵,彰显上海的文明程度。从孙中山1912年12月27日视察松江清华女校和沈雁冰参观景贤女中后发表《一个女学给我的印象》中看出,以知识女性为代表的上海女人,走在时代前列。
1922年至1924年的三年里,松江还有一件在上海产生热烈反响的大事,即侯绍裘发起组织每年一度暑期演讲会,叶楚伧、邵力子、施存统、沈雁冰、杨贤江、汪精卫、柳亚子、陈望道、周建人、邵仲辉、杨杏佛、沈玄庐、叶圣陶、于右任、董亦湘、任鸿隽、吴研因、傳彦长、黎邵西、汪一厂、王理臣、顾旭候、朱蔚元、吴雅晖、周予同等国共两党精英和著名学者,纷纷应邀前来景贤女中、县图书馆、醉白池等地演讲,进一步打开了松江这座千年古城的文化新视野,同时与海上新潮相互激荡。1924年秋,松江景贤女中为避苏浙军阀混战之乱迁沪;1925年夏,军阀混战暂停,景贤女中分为松、沪两部分,上海设景贤分校,1927年四一二事变后被国民党当局查封。
党的诞生地和初心始发地孕育的红色文化,不仅使江南文化焕发了新的生机,也给海派文化注入了魂魄力量。松江景贤女中在“最红上海”的光芒照耀下,一批自觉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新思想的景贤师生,活跃在松江和上海等地的早期革命舞台上,如1923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于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担任国民党江苏省党部中共党团书记的侯绍裘,得到周恩来的高度评价。又如曾任教于景贤女中的吴江人张应春,是上海妇运领导人。此外,姜兆麟是松江唯一前往中央苏区机关江西瑞金工作的女共产党员;她的妹妹姜辉麟,1932年在中共江苏省委担任交通和农运工作,是血染南京雨花台的革命先烈。松江范家滩人范志超,1927年夏由刘少奇已故前妻何宝珍等介绍加入共产党。在此前后,她先为张应春领导下的上海妇运骨干之一,后应侯绍裘电邀,赴南京国民党江苏省党部任妇女部代部长。上述可见,景贤女中是海派潮、松江浪与红色文化交相辉映的一个历史缩影。
五
1949年5月13日,松江解放,千年古城焕发新颜。70多年来,松江以宽广的胸怀,奋进的姿态,在加快自身发展的同时,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上海第一、全国领先的卓越成绩。世人因此得观,一个开放、创新、包容的松江,“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呈现松江浪连海派潮的一派新气象。
忆往事,1949年10月13日,毛泽东主席亲拟《转发松江县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经验》的电报,要求各中央局负责同志“通令所属,一律仿照办理”。这是建国之初松江载入新中国政权建设史册的一件大事。此后松江有多个放大的历史瞬间,镌刻光荣记忆,如1955年,陈云、宋庆龄和毛泽东先后调研松江农业合作化;1979年胡耀邦批示推广松江三麦丰产经验,2012年温家宝就新农村建设作出批示“松江的实践和经验值得重视”。这个经验就是松江探索家庭农场的成功实践。2013年,“家庭农场”写入中央一号文件,向全国复制推广。
回望波浪涌进的松江,激活源头、争创一流的创新活力和创业动力始终澎湃。改革开放,欢唱春天故事的松江,花开乡土,继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发展乡镇工业披红戴花后,1994年启动市郊第一家工业区建设,2000年松江工业区成为上海首个出口加工区;1997年启动建设松江新城,2007年全面建成;2000年7月松江大学城举行奠基典礼,2005年9月7所高校全部入驻;2016年5月松江提出沿G60高速公路构建面向长三角的科创走廊,2019年5月长三角G60科创走廊上升为国家战略平台,成为由“中国制造”迈向“中国创造”的示范走廊。如今,作为长三角G60科创走廊策源地的松江,在沐浴江南风、律动海派潮中放飞中国梦,亮出了一条科创驱动、文化包容、绚烂夺目的璀璨光带。
云间霞染,风景如画,松江城市风貌美传海派佳话。生活在松江的人,都能感到老城之魅,新城之美,一城两貌,相映生辉,老城区诉说怀旧情素,新城区洋溢欧式风情。这就如同上海“里弄”一词构成,“里”是传统的中国风,“里者,居也”;“弄”是英文音译,意为偏僻小路,两者颇有中西合璧意趣。由此及彼,想到西佘山上的圣母大殿,清水外墙和斗角地砖是民族传统式,琉璃瓦是皇家宫殿式,砖瓦等主要建筑材料来自江南窑烧制。综观教堂整体风貌彰显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罗马建筑风格,但又和而不同,平面十字形为拉丁巴雪利卡式,门柱、尖顶为哥特式,石雕艺术风格为巴洛克式。也许,上海“一城九镇”建设中的松江新城设计理念受此影响,定格为欧式建筑风貌,其中包括具有英伦风貌的泰晤士小镇。2005年11月8日,松江凭借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和优美的城市环境,在第九届国际花园城市大赛中脱颖而出,荣获C组级金奖第一名。其中,新城欧式风格建筑和花园环境布局为人所仰。需要说明的是,与上海对外开埠时的历史背景不同,过去是丧权辱国,被逼无奈,被动开放,现在是红旗飘扬,改革开放,主动打开大门,引进英、美等国先进设计理念,洋为中用,扬眉吐气。故而感言,当下的松江城市风貌是一幅江南文化与海派文化绘就的中西兼融的美丽画卷。
再说松江风俗虽有固守传统的一面,但又随着海纳百川、潮涌浦江而发生变化。有关方面学者认为,“海派”不是流派,而是做派,渗透生活习俗的方方面面。我以为这种变化趋势正朝着海派“有派”也“无派”的方向发展。说海派“有派“,因海派文化是上海城市特有的文化,正在以鲜明品格给中国和世界彰显一个魅力独特的文化上海;说海派“无派”,因海纳与有容,方成上海之大,文化亦然,无远弗届,不可限也。且看上海松江,有来自近120个国家和地区的2300多家外资企业,有工商登记的市场主体19万户,还有13所大学,10余万名师生;在全区近200万常住人口中,外来人口比例大大超过本土户籍人口,新松江人占有较大比重。如此现实情形,必然会给拥有605.64平方公里的松江风俗带来相互交融的新变化。
在松江感觉这种变化是多方面的,如日常生活中的烟火气息就活跃着海派文化内在生命力。现在品尝百家菜,无须驱车去上海市区,在松江城里就能一饱口福。不过开在当地、打着各地风味特色品牌的饭店酒家,就其本真味道而言,在辣度、咸度、甜度或精细程度等方面,已有了入乡随俗的变化,变得更接近当地人的口味。而对于喜欢旅游或在外地买房观景泡温泉的松江人来说,回来后话说舌尖之旅快感,常见脸露笑容,夸说外地土菜,味道蛮香。如此看来,松江人的味蕾也越来越有广泛的适应性。有些外地来的厨师很聪明,善于学习和变通,既能烹饪地道的家乡辣味,又会做不加辣的本帮菜,如安徽臭桂鱼与上海臭豆腐烧得一样有滋有味。其实,多年生活在本地的外来创业者和务工人员,已把上海当作他们的又一故乡,就像雷佳《乡愁》歌中唱的那样:“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已加入到了续写海派文化的行列之中。总之,在人间烟火气中感受融入城市肌理和市民骨髓的海派文化,不仅活跃当下,且是面向未来的活态文化,如一天雨水,汇成浦江,流向大海,充满生机活力。
行走松江,溯海派之源忆江南,鼓潮扬波望海上。当下,用文化打开上海,又见诸多松江精彩,是以人民为本,不忘初心,使命担当的新时代情怀,是践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在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拥抱中国、拥抱长三角的四个时空维度上发力。且不说G60科创云廊将建成世界上最长城市产业走廊,海拔负88米的佘山世茂洲际酒店创造了世界建筑奇迹,上海影视乐园为中国最大的沉浸式剧场,松江印象城堪称中国首个宝可梦ip商场;也不说松江大学城是上海最大的高等教育园区,辰山植物园是上海最大的植物荟萃家园,云间粮仓啤酒阿姨品牌是上海最大的啤酒博物馆,仅以松江报推出英文专刊和“看长三角”专版为例,就让人感受到松江是一本打开的书,从中可见其敞开的胸怀和远大抱负,尤其是在深化九城合作,凝聚强大合力,推动长三角向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进程中,看到了一个在新时代、新征程上意气风发的松江,正在为上海这座城市贡献独特而丰富的海派叙事资源优势。综上所述,交织着传承与创新、物质与精神的海派之美,不只在上海市区,也不只是摩登和时髦,而是有着广阔时空和广泛领域或浓或淡的丰富文化色彩,有待欣赏和品味,如松江有艺术家喜欢的山水田园风光,这里的美丽乡村是海派文化时尚气质漫溢的广阔天地。所以,在绿色书写诗行、花海涌动波浪的松江,用打开方式去阅读和体验近在身边的海派之美,就会发现上海历史文化发祥地有一道“收百世之阙文,釆千载之遗韵,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的旖旎风景线,古老见新貌,幽深见开阔,传承见创新。这道载誉千古的风景线亮出一行字:松江浪连海派潮!
来源:人文松江微信公众号
作者:尹军
编辑:范家乐
责任编辑:孙欣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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