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附中
我在中国人民大学附中念的书。六年之间,每天从北京学院路北段教育部某小区骑车到学校,早晨六点半出发,下午四点多返家,风雨无阻。这番情景,让我想起原先读过的何兆武先生的《上学记》。
何先生家住北沟沿,现在叫赵登禹路。对面街上有个小商铺,卖油盐酱醋,有时也卖青菜。一个掌柜,两个学徒,总是这三个人。当时是土路,经常有赶大车的人从乡间来,一进门掏出两个铜板,说:“掌柜的,来两口酒。”掌柜的就把一杯酒,一盘花生,一起移到他面前。北图以前在北海西侧,星期六下午没有课,他就从家里骑车十几分钟,到北图借书。北图环境不错,周围是柏油路,骑在上面便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等考上北师大附中,骑车花在路上的时间可就多了去了。
每天清晨六点从家里出发,经北京科技大学南门,左转至北航东门,在学知路口再右转,就到了知春路,路上大约要花半个小时,是距附中最近的一条路线。如果从科技大学西门拐到地质大学、北京语言大学,要经五道口、清华南门、北大东门,路上大概要多花二十分钟。因为每天急于赶到学校上第一节课,所以不敢玩心太大,选择后一条路。不管怎么说,我走的两条线,都算是“学院之路”了。著名的八大学院——北京钢铁学院(1988年更名为北京科技大学)、北大医学部、地质学院、石油学院、矿业学院、农大、北林和北航,分布在两旁,“学院路”的地名便由此而来。更不用说学院路附近的北大、清华、人大和师大四大名校了。
何兆武先生和《上学记》
原以为民国时的小学中学,是一路玩着读书的。经读何先生的《上学记》,却发现完全相反,那时念好中学,也是十分辛苦的。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该书27页写道,小学三年级的英文老师极其严厉,每天须默写十个生字,写不出来不准回家,错多了还要打手板。23页又记述,他上中学的主课是国文、英文和数学三门,“那是真正吃分的”。上学的那一辈学生中,除了极少数有家学渊源外,绝大多数的古文根底都不行。每天不仅要学古文,而且还要写文言文作业,可是苦极了,想不及格不容易,但拿高分也别想。更何况何先生的两个姐姐,一个上北大经济系,一个考上了化学系,这就更令他在整个中学阶段过的是如履薄冰的日子了。所以,写去北海国图(1998年12月12日,北京图书馆更名为国家图书馆)借书,一路上骑车飞奔的情景,大概是苦中作乐了。
1997年我上人大附中时,附中已跃升为海淀第一中学,排名在清华附中、北大附中之上,在北京仅次于赫赫有名的四中,也即过去的男四中。人大附中有两个重点理科班,学生的目标冲着北大、清华。我在文科班,几个文科班也是人才济济,有很多是人大、北大、清华和中科院的子弟,同学之间的竞争处于白热化状态。从学院路骑车到附中,路上三三两两的附中学生,也许都是怀着一种直奔战场的心理吧。何先生从小学到中学,始终处在动荡年代。上中学时抗战爆发,他还跟家人从北京逃回湖南岳阳老家,有一段避居乡下的日子。身处和平年代的我是幸运的,虽然课业负担重,我那时的心情,是明朗的。
学院路一带的春天,是在绿树成荫的环境中静静地过去的。从家里七拐八拐到学校,仿佛是从一个幽静的公园里穿过去的。在冬天,北京有时白雪皑皑,从十八层家里的客厅,可以望见二十几公里之外的西山,是白茫茫一片,不过,却是雄伟肃穆的风格。骑车在天冷路滑的学院路,有时候要避汽车、行人,然而那时候外来人口不多,每逢路上人少,也可以放开飞速前进,只要不滑倒就好。一个十几岁少年,就在这四季分明的转换中,成长着,思索着……终于有一天,走完了漫漫的中学路,考上了大学。
作者:程 旸
编辑:吴东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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