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图申科在朗读(蔡天新提供)
蔡天新
4月2日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瞧了瞧手机,有一封从遥远的南美洲寄来的电邮,是利马诗歌节主席莱纳托群发的信函,他告知大家诗人叶甫根尼·叶夫图申科前一天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小城塔尔萨因心脏衰竭逝世的消息,其时美洲时间还是愚人节。但随后我看到国内的微信朋友圈里,已有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俄语翻译家汪剑钊纪念诗人的帖子,我同时查阅了英文版的维基百科,得知这条新闻确凿无疑。当天,俄罗斯总统普金对诗人的逝世表示深切哀悼。
莱纳托信中的主题词是partidadeYevtushenko,西班牙语里的意思是“叶夫图申科辞世”,回复他信函的有用西班牙语、英语和法语等语言写作的诗人,他们和我一样,曾与叶夫图申科一起参加2016年4月的第三届利马诗歌节。大家用的最多的一个词是:Buenviaje!(一路走好)“一年前我们聆听他朗诵! 去天堂的路安好!”“有幸分享诗歌和友谊! 愿大师安息!”“谢谢您的遗产!”
1933年7月18日,叶夫图申科出生在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地区的小镇济马,那是铁路线上的一个定居点。他的外祖父叶夫图申科是波兰贵族后裔,外祖母是乌克兰人,他们的一个女儿玛利亚嫁给了一位有白俄罗斯血统的红军军官,他的先祖从德国移民至俄罗斯。叶夫图申科的父亲是一位地质学家,母亲原来也是从事地质工作,后来成为一名歌唱家。7岁那年父母离婚了,他随母亲生活并从母姓。
叶夫图申科十分早慧,16岁出版处女诗集 《未来的侦查员》,22岁出版的 《第三次下雪》 和翌年出版的自传体长诗 《济马站》 已显示他的成熟。之后,他放弃了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的梦想,入读莫斯科高尔基文学院。50年代中期,叶夫图申科受到公众欢迎,1962年以后他在西方也声名鹊起,作品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出版。
2016年4月,我刚好在德克萨斯的达拉斯参加数学会议,会议结束后直飞秘鲁,七个多小时后我抵达了利马市中心的一家五星酒店,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诗人下榻于此。门前的橄榄树丛见证了历史,那是近五个世纪前西班牙探险家皮萨罗下令栽种的。我见到了不少老朋友,也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包括两位84岁的诗人叶夫图申科和杰克·希尔施曼。杰克是旧金山桂冠诗人,出生在纽约,也是俄罗斯移民的后裔。
虽说参会的诗人很多,但叶夫图申科和我是仅有的两位社会主义制度下长大的诗人,因此比较容易亲近。
早就听说叶夫图申科擅长朗诵,他是“大声疾呼”派的代表诗人。在苏联诗歌界,他的朗诵才能仅次于赫赫有名的前辈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叶夫图申科的记忆力也十分惊人,能把自己写的诗全背出来。他常常在大庭广众面前朗诵,之后再做修改并给刊物发表,几乎每一首都吸引大众关注。遗憾的是,我见到的叶夫图申科年事已高,他只能手捧诗集念诗了。
叶夫图申科的诗歌风格多样、博采众长,除了“大声疾呼”(这方面他可谓是马雅可夫斯基的继承人),也有“轻声细语”,这方面他师承了田园诗人叶赛宁。早在1956年,叶夫图申科就在 《序诗》 里写道,“我感到亲切的 /既有叶赛宁 /又有惠特曼。”惠特曼,那正是马雅可夫斯基的榜样。1965年,叶夫图申科写了一首诗向另一位偶像表示敬意———
哪怕其中只有你叶赛宁,我也要说:俄罗斯啊你美丽无比!(《致叶赛宁》)
曾有人指出叶夫图申科的作品结构松散、文采不足,但也有人认为那正是他诗歌的特征。他的作品既不显得太深奥又不流于肤浅,用词灵活多变,结构曲折动人。既广受欢迎,也遭受一系列攻击———来自文学、道德和政治的方方面面。而他无动于衷,依旧愉快地生活,享受美好的声誉而不陶醉于此。他不仅影响了苏联诗人,对60年代美国诗歌的大众化和口语化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叶夫图申科多才多艺,渴望做一些对人类有益的事情。“诗人是被压迫者的全球大使”,他在 《禁忌》 中写道。1961年,他出版了长诗 《娘子谷》,揭露了纳粹在基辅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后来这首诗以及其他时期的代表作被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谱成《第十三交响曲》。1982年,叶夫图申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浆果处处》 出版。他的主要文学作品均已被译成中文,他还自编自导电影 《幼儿园》,并主演了另一部影片《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