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海旅游,没有人会错过武康大楼,即使是上海人也忍不住要来劈情操的地方。
站在最佳观赏点上,淮海中路车流如织,武康路一步一景,该往哪走?如果你偏一下头,会发现还有一条旁逸斜出的小马路——兴国路,如果说武康路是用来逛的,那么兴国路则是用来品的,洋房餐厅里飘出属于某个异域的香味,酒吧内的灯火明灭、觥筹交错……如果在武康路上走累了,兴国路不啻为一个放松的好去处,鲁马滋咖啡,便开在洋房餐厅边上,酒吧的对面。
2006年,上海姑娘家铭远嫁日本,和丈夫中山惠一在东京逛街,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咖啡店,一对老夫妇经营着。家铭在上海时是喝惯了咖啡的,常去星巴克和上岛,然而拿到菜单时竟然有点傻眼,“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懂,咖啡的做法也从来没见过”。
在这爿小店内,家铭喝到了人生第一杯日式手冲咖啡,透明的棕色液体比看上去好喝,不加牛奶也很丝滑,她感受到咖啡豆原本的甜味。离开的时候,家铭对丈夫说:“什么时候我们能在上海也开一家这样的店就好了”,紧接着又强调:“豆子一定要自己烘焙。”中山看着家铭,说:“你觉得那么容易吗?”
家铭随口一说,并没有去考虑实践,她不记得过去多久后的一天,中山回家后兴奋地拿出刚买的新书,书里介绍了咖啡烘焙的基本知识,他坚定地要做这一行。从此以后,两个人利用空闲时间出去找咖啡馆品咖啡,买豆子和器具自己做咖啡,后来还拜了师父学习咖啡豆烘焙和手冲咖啡技术。
4年后,上海世博之年。家铭夫妇已经是跟随咖啡师父学习时间最长的徒弟,他们尝试着把烘焙出来的豆子做成咖啡给朋友喝,出于礼节,大家都说好喝。这反倒让家铭不安起来,“我担心去上海开店大家也会是这样的感觉,因为大多数人对于咖啡好喝与否的标准没有概念,最终其实取决于我们自己认不认可。”
家铭又去网上查资料,发现彼时上海没有纯粹做手冲的咖啡馆,然而上海人喝咖啡的习惯起码可以追溯到开埠的那段历史。“中国美食多啊,尤其是上海人嘴巴都很刁的,我就是这样。我觉得好喝的东西,在这样一座有喝咖啡历史的、又包容开放的城市,应该能有一席之地。”
去上海开店的决定做好了,没有创业经验的两个人找店面一波三折,最终定在湖南路。在日本公司买的咖啡器具到货了,还有一个店家相送的开业花篮,于是鲁马滋咖啡就这样顺势开张营业了。
湖南路首店将将20平米,连一张咖啡馆标配式的沙发座都欠奉,客人来了要像挤地铁一样拨开别人去吧台取咖啡,然后找个宽敞地界站着喝。中山负责烘焙,家铭负责做咖啡和收钱,一直从春节忙到9月30日,那一天家铭发了小脾气:“我太累了,无论如何今天都要休息。”没想到中山也累得不行,两人达成共识,鲁马滋歇业一天。
家铭说,没想到过了两天就被客人“骂了”。“那个老先生问我,9月30日是不是没开张?我说是啊,休息了一天。他说你知道吗,我是特地来上海来喝鲁马滋咖啡的。我心里想有这么夸张吗?老先生问你是不是不信,我说是,他说他也不敢信自己竟然为了一杯咖啡从青岛坐飞机来上海。”
开业第一年,家铭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匪夷所思的“鼓励”很多。曾有人走进店里,问面积问房租,里看看外看看,原来是朋友找来的营销专家,兜了一圈后专家告诉家铭“从商业模式角度看,这个没法做”。曾有人走进店里,只为在打烊时分和家铭中山说会话,羡慕他们打破人生既定轨道的勇气。
不久后,第二家鲁马滋咖啡在附近的兴国路开张。它和湖南路首店一样是小巧古朴的风格,从桌椅吧台到储物架皆为深色木质元素。不同的是,兴国路店有一幅巨大的落地窗,窗内永远在播放爵士乐,窗外有一排长凳可以坐。店内阁楼是中山烘焙豆子的地方,他担心风味产生变化,因此鲁马滋咖啡豆流转期极短,一至两周就会换新,店里没有咖啡机,只有满墙咖啡豆和手冲工具。
表面上看,鲁马滋对咖啡豆的钻研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艰深细腻,无疑吸引了一批忠实拥趸,然而对萍水相逢的客人来说,这是否树立了过高的品鉴门槛?
家铭讲了个故事作为回应:“有一年,我和中山把在店里烘焙出来的豆子带回日本,想给公公婆婆品尝。日本的家里没有磨豆机,从严谨做咖啡的角度看,这杯咖啡根本喝不成。后来我们灵机一动用料理机把豆子磨碎,颗粒精细度自然不符合要求,但是没想到就是粗砺的咖啡粉,冲出了当时情境下令人惊喜的风味,一家人喝的很开心。”
家铭和中山做过实验,不同的水质呈现出来的口感是不同的。同一包豆子在上海和东京的口味会有微妙的不同。好咖啡需要很大的容错率,这样表现和那样做法,也许各自表达咖啡口感的某一部分,但好要让大家都觉得好喝,去除不好的味道,提炼出舒服均衡的味道才最重要的。“咖啡最高级的本质就是舒服,我们不会强调什么豆子应该是什么味道,千人千味是很正常的,所以虽然鲁马滋只做手冲咖啡,但我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小众的,而是面向大众的。”
很多常来的客人最后都变成了家铭的朋友,“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又消失了,就像海浪一样。通过购买咖啡的行为,我们建立起一种关系,让需要放松和休息的旅人,有地方可以停留;让需要理解和慰藉的都市人,有地方可以倾诉。鲁马滋中文意思是‘朋友家’,这儿就像他们的一个落脚点,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作者:周辰
图片:袁婧 摄
编辑:何易
责任编辑:顾一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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