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遗址上的遐想（节选）

文/王征桦

1

这是光线最强烈的地方，高台上的王

在沼泽中，揭开水雾和丛生的野草

在水面上，绘着宗教、伦理和权力

于是，温暖的家园出现了。

大莫角山，它恰好位于家园的正中，

见证着羽旄之美。

火烧云下，最初的城邦

也许是一把稻穗，或者是一尾鱼

顺着玉钺光芒的翅膀，把自己奉献给天空。

这是一种秩序，在蛮荒时代

似乎所有的事物，就已经与规则有关。

宫殿的影子，丈量着思想的高度

祭坛上升起的烟，撑起了精神的支柱

而远处环抱的群山起伏

那是诸神为太阳时钟布下的刻度

为这座城池的兴衰，提供着永恒的参照

舞蹈也陆续地布排出来

篝火在威严的大莫角山下，与爱一起燃烧

幸福不等同物质和权势

有时候，一个舞蹈就是一座天堂

2

多少年前，据说有一颗不可说的星辰

千里迢迢来到良渚，可惜的是

那时候正发洪水，

浑浊之水使它重回天上，遗留一地光亮。

于是有了玉琮，玉璧，玉璜和玉戚

有了兽面纹、龙纹、鸟纹和神人兽面纹

有了三叉形器、锥形器、冠状器以及半圆形冠饰

有了玉鸟去啄开混沌的时光

有了在形式和技法上的美学之凝练

当王的遗体被埋进反山的泥土中时

他带走了那光亮中的数片——

等级、神权和世俗的情感

这些将划破他行走于幽冥时的巨大的黑暗。

死去的王，颧骨高耸，神态安祥

在编有阿拉伯数字的坑中

王和贵族向尘世共同展现与一块玉相守的秘密

他们是睡着的

他们在一场永恒的酣睡中，猛然推开

悬浮的泥土，光亮相撞

眼睛都被刺瞎了，还说什么重见天日？

3

湿地拥抱着水门。傍晚，八座水门一同

跳进独木舟里，在苍苍蒹葭中接纳黄昏。

晚归人踩着白鹭的脚印

分开枯苇，飞鸟投林般地回到王城。

水是最宽敞的道路，从水上出去的人

注定还会从水上回来。

东笤溪上，弦月漂浮着远方的思念

水面上总穿梭着等不及的声音

是啊，在水上，有飞翔的翅膀，无尽的意象

也有古老的沉船和渊深的沉默

那时候，遍地是诗

一根芦苇，就可以在水面上写出白露和春分

却无法让一首诗装下水上的乡愁

水是良渚人的籍贯，也是他们的胎记

是他们的生肖，也是护佑他们的神

水井，水坝，水稻田，水环丘

把贫穷孕育成富有，把悲苦转化成欢笑

把人的影子剪辑成册。

水草丰茂，他们对着浩淼的光阴，

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意欲远走的木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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