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一梦5000年的遐想

文/杨文霞

1.

玉，是良渚古城的敲门砖，人间的灯火被提着

每一块玉都有惊人的力量。我的怀里也有一块

像一枚成熟的果实，试探金黄的叶片

黑陶里盛着水，抑或一罐粟米

时间的补丁打成马赛克，我是这远古时代一个待嫁的新娘

梦养育了快乐的城郭，城郭里诞生了我

失眠的夜晚，星星很明亮

带龙形玉饰的那个人，是我祖父

也是我们的王。贯耳壶，鱼鳍鼎，镂孔豆，被赶制

有一个盛大的祭祀就要开启

独属一个人的光阴多么珍贵，之后我要嫁给那个歌唱的人

5000年前的一次盛大的集会，莫角山上摘星揽月

我的亲人们从六座水门鱼贯而入

更多的时候，他们像星星，散落在城郭的周围

其实我不想过早确定我的身份

我愿意是良渚里一个手艺人

烧陶，磨玉，打磨石器，敏感的季节取出占卜的器具

把更多神的力量传染给父兄们

唱出一切唯美主义的歌声

2.

五千年后，我交出了我自己，只留下身上的这块玉

玉被发掘，成为中华玉

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一块玉里的爱，以及它曾经的喧腾

5000年一梦呀，玉质的光泽依然温润得令人遐想

他们以膜拜的眼神看着玉，其实就是看见了我

我的玉骨，中华的面孔，在时光的掩体里从不腐朽

我的城郭从父氏的信仰里被传了下去

那个宽把带流杯，曾是我的陪嫁

现在，它与侈口圆腹罐、簋、大圈足盘放在了一起

现在璧、琮、璜、环、珠的玉器，我还能依稀辨认出它们的主人

寻得一处高枝歌唱的咽喉，摇晃成篝火里一粒幻觉

我看见把梦搬进城郭里的人，把一条水坝夯实在水乡曝光的一侧

我看见玉琮、玉璧和玉三叉型器代表了中华玉

是希翼、传承，恢复了一块玉完整的责任

饮露之蝉，伏在一边窃听

我知道还有没被发掘的神秘留在神秘里

我不曾被一把洛阳铲打扰，也不曾被一粒走失的光阴警觉

但我被一双黑眼睛注释后，亟不可待地向他解释

从5000年走出来的我，带给他的依然是一块

被雕琢的玉，细刻的刀法是永世的信物

3.

一条良渚石鱼在良渚古国里复活，乡愁是它宽泛的水域

玉器上的花纹被传了下去，夏商周，自觉着跟随

我还是我，我用黑陶恢复了泥土里的亮

用玉划亮了人间的眼眸

用一把稻米窃窃欢喜的雨露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就是良渚，良渚就是我

 “抬头龙”，讲上苍，“俯首龙”，讲地阔

用中国第一古国的身份，把繁杂又简单的一句生活的经，颂唱出去

目光里筑巢的鸟雀，从水声的漩涡中孵化梦卵

它寓意着一群“羽人”的后人，把自己也化身为一只玉鸟

良渚，是世界的文化遗址，在修辞学中颤栗

被广泛的比拟，引导清风明月续读的句子被一层层剥落

石器、玉器、陶器，以碳14测定它们久远的年代

其实我在，在熟悉的声音里，轻抬乡愁的脚步

褪去灵光闪闪的鳞片，我用分叉的鱼鳍行走

保留一条良渚石鱼的完整形态

我看起来依然像刚刚经历过苕溪，刚刚得到鱼水之欢的感动

在一只灰陶里藏下一声鸟语

那就是惊异四座的一句暗号、一粒虫鸣最后凝固的波纹

4.

他们说起莫角山的时候，我的祖父把脊梁挺了挺

继承衣钵的兄弟站立一排

像是一地白色的蝴蝶，把光阴填满

不期而遇的芳香四散开去，城郭不是他们唯一的襁褓

从余杭不断扩充，流血的身体像发箭的弓

我却能安静在古城国里，等着一夜熟透的爱情

良渚的城郭给了我，一叶扁舟的梦被姓氏驾驭

三皇也带着我血统，坐进良宵里的一枚果实

还不懂得投桃报李。我先于他们的劳作写繁衍的诗

用比甲骨文还早的文字，开启中华文明的曙光

他们说起安溪瑶山时候，不朽的灵魂正在苏醒

时间的孔洞被穿破，倏忽着目光的相遇

盘点5000年光阴的本质

我知道有一行浅浅的脚印被发现

花朵错误地选择了鲜艳，而光阴的果实貌不惊人

却被泥土收留后，还可以开枝散叶

我知道土堆里埋下的器物，我知道神话的诞生需要语言的累赘

我知道狂热的追踪让世界重新诞生一次

我知道我的梦，就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

闪映出诱人且璀璨的光

5.

5000年一梦，抑或是一梦5000年。现在我下榻美丽洲

心属良渚博物馆

一些身影练习劳作，一些器物疏密了光影

一些曾经的曾经把内心照亮

反复突出的主题，就是云翳下，花鸟寄予的事物

我心属这里的方圆与园林，一块玉复原的神话

一张油画上想象的游离，以及一条石鱼的陪伴

把我内心的一道风景蔓延在时间的跨度里

旧事的履历不断浮尘，灯盏如内心的豆火，永不熄灭

幻想如鸟一般常常飞临头顶

我喜欢这里的溪水与花枝，绿荫里的瞩望以及黄昏的柴篱

我可以安心地放下头顶的陶罐

可以仔细盘活身体里的那块玉

可以借着父兄的口吻说出世界的辽阔

可以洞察一条水坝后面，烟火跳跃的音符

也许还可以听到一块玉里的悸动，在你瞳仁里躲雨的我

稼禾写经一般的履历

看见那个夜晚，5000年前的一枚星子

照见梦里的那个人，挚爱不朽的讲述

生活的器具不停地摆放，城郭，祭坛，古墓

玉、石、陶、木、骨，混为山灵水秀

从一座城向另一座城移动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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