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在一次访谈中,您曾提到,“安东尼·比弗(Antony Beevor)和马克斯·黑斯廷斯(Max Hustings)的军事历史著作是刺激感官的‘战争色情作品’(warpornography)”。这句话该怎么理解呢?
尼尔·弗格森:我很尊敬安东尼·比弗,作为朋友,我们会对战争历史研究进行争论。我认为,如果所写仅仅是战争、战役本身,而不涉及当时的经济、社会环境,那么这部历史作品就有成为“战争色情史”的风险。因为,这就相当于历史学家只把最刺激的战争场面、战争故事呈现给读者。这样就会扭曲事实,误导读者,甚至会让一些读者把战争理解为“刺激”的事情,而非“糟糕”的事情。
最让人恼火的是,有些人写二战,却没有列出任何关于主题的参考资料,其中就包括我本人的作品。我写一个历史题目,除了战争、战役本身,我会把它们还原进当时的整个社会面貌之中,告诉读者一场战争的发生是整个社会动员的结果,而不是让战争脱离其发生环境和土壤便发生。我认为,没有人可以简单地把一战、二战或者任何一场现代战争呈现为海、陆、空三军,一场场战争、战役的串联,因为整个人类社会都受到20世纪战争的影响,而不是只有那些让人“兴奋”的战争场面,还有“大屠杀”。这种关于历史发出的声音对于我而言都是刺耳的。
我愿意写那些渐渐走出了西方人记忆的历史,比如日本侵华战争,因为大多数的西方的战争历史学家更青睐发生在欧洲战场、或者美日之间的战争。
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在批评那些老旧的历史描述方式。
文汇报: 历史学家理查德·埃文斯(Richard Evans)曾表示,“弗格森的原创思想很多,他喜欢提出具有挑衅性并且往往不公正的问题”。对于这种评价,您是否认同?
尼尔·弗格森:我认为,我的历史书写一直是非常准确的。如果要批评一个人不准确,就要给出“不准确”的例子,而非简单地一个判断句了事。
长久以来,我和理查德·埃文斯之间都没能就“历史学家是否可以提出‘反事实的’问题、假设命题的问题”达成共识。我认为,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可以、并且必须问出“如果希特勒在1939年前就被刺身亡,历史会是怎样的模样”的问题。只有不断提出这样的问题,才能够真正地了解历史。相反,埃文斯则认为,历史学家就是应该记录那些发生了的事情,而非涉及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我认为这是错误并愚蠢的。
事实上,我们之间的学术争论也和政治扯上了关系。我和埃文斯之间有很多问题没有达成共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认为,一个人在不明确任何“不准确的例子”的情况下,妄言另一个人是“不准确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准确的。
编辑: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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