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我们知道“网络”这个概念很早就在您脑中盘旋了。撰写《基辛格传》期间,您就曾在美国政治媒体Politico发表文章称:“如果我第一册用理想主义者这个副标题让读者感到惊讶,那么第二册的副标题是不是应该用人际网络构建者(Networker)。”并提醒人们应该留意基辛格建立与维护人际网络的卓越才能,这中间不仅包括与政府成员的人际关系的维系,也包括与社会各界的人际关系的维护。而在新书《广场与高塔》中,网络成为了贯串整部作品的灵魂。网络为何如此重要?技术革新对于网络有何影响?
尼尔·弗格森:我认为,大多数历史学家把太多时间花在了书写政府等垂直的“等级结构”上,却没有给分散的、处于平行结构之中的网络给予应有的笔墨。认真梳理一下历史,我们会发现网络和政府同样重要。可是,由于没有充分的档案文字留下,写“社交网络”并没有那么轻松,要找寻历史上重要的网络社交案例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历史上的大变动往往是由一些没留下多少记录的非正式组织造就的。我认为,在人类最早期的历史中,社交网络就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广场与高塔》一书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我们需要把非正式的社交网络还原进历史场景之中。
技术革新时刻改变着网络的运行方式。伴随着印刷媒体、计算机、智能电话等新的信息技术的出现,社交网络运行的速度显著提升。把今天,2019年与1619年相较,信息流动的速度提升了几千倍。而如果抛掉传播工具的演进,信息传递的速度仅仅提升了数十倍,因为我们人类的大脑仍需要思考、决策的时间。
尼尔·弗格森
文汇报:不过,硬币也有另外一面。技术革新在大幅度提升信息流动速度的同时,对于人们的生活是否存在消极影响?
尼尔·弗格森:人类不断创造互联网等新的技术,并在此基础上打造网络平台。网络平台通过把用户的注意力卖给广告主赚钱。在这种情况下,网络在扭曲的状态下运行。像脸书与谷歌,为了保持用户的活跃度,就必须让他们看到一些让人感到兴奋的东西,而这些能够让人感到兴奋的东西常常充斥着假新闻和极端的观点,而非那些波澜不兴的真实新闻所能够比拟的。
英国下议院议员伊薇特·库珀就曾指出脸书没有主动删除一个标题为“禁止伊斯兰教”的页面。这是2017年的事。正如她所说:“我们需要你们做更多的事情,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来保护民众。”同一周,德国司法部长海科·马斯公布了一项法律草案,对未能删除“仇恨言论”或者“虚假新闻”的社交网站处以高达5000万欧元的罚款。人们已经发现技术革新需要矫正的部分,只是现在做的远远不够。
技术革新在推动行业进步的同时,也在悄然改变着公共领域。人类社会有史以来,从未有如此多的人在一个即时反应的网络中,被连接在了一起。通过这个网络,“迷失”可以比自然病毒传播得更快。
必须强调的是,“让全世界都参与到这个网络中来,然后创造出一个网民的乌托邦、网络空间人人平等”的想法从来都只是一个幻想、一个错觉。现实是,某种程度上,全球网络成为了各种狂热和恐慌的传播机器。2008年金融危机、“9·11”事件、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等等事件,无不发生在网络处于上升势头之时,或者“基地”组织恐怖分子聚集在网络聊天室的时候。
文汇报:您是如何取得关于网络的历史档案资料的?
尼尔·弗格森:网络的历史档案资料难于搜集,但并非不存在。如我在《广场与高塔》一书中写到了“光明会”,一个近两个半世纪以前,成立于德国,试图改变世界的秘密网络。它因为丹·布朗(Dan Brown)的小说《天使与魔鬼》而为人们所知。很多人认为“光明会”是虚构的,但事实上,它真实存在。因为在巴伐利亚确实可以找到18世纪晚期关于这个组织的记录。
一些社交网络确实只留下很少的记录,尤其以那些犯罪网络最为难以研究。如黑手党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因为关于它的唯一档案资料只有犯罪审判记录当中的证人证言。仅有这些还是难以还原这些网络的运作方式。
编辑: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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