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奥秀场的古希腊长袍式连衣裙（图见www.vogue.com），设计灵感据说来自西方古典建筑中的女像柱

7月的巴黎衣香鬓影，名流云集，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创意总监玛丽亚·格拉齐亚·基乌里（Maria Grazia Chiuri）用一件古希腊长袍式的白色连衣裙开启了她的新一季高级定制时装秀。这条裙子的设计灵感据说来自西方古典建筑中的女像柱（caryatid），模特穿着 它走秀，仿佛一根烟视媚行的古希腊柱子，胸前的slogan——“are clothesmodern？（服装是现代的吗？）”格外醒目。

基乌里对slogan情有独钟。她曾在2017年创作了一件印有  “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s（我们都应该成为女权主义者）”的文化衫，致敬尼日利亚女作家奇玛曼达·恩戈齐·阿迪奇埃（Chimamanda Ngozi Adichie）。此次的“服装是现代的吗？”则来自特立独行的建筑学者鲁道夫斯基（Bernard Rudofsky，1905—1988）的同名文化批评著作。

鲁道夫斯基及其绝版著作《服装是现代的吗？》

鲁道夫斯基不仅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建筑师，也是一名孜孜不倦的博学家和传统的反叛者。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没有建筑师的建筑”——一个关于古代遗迹、游牧民族帐篷和其他原始要素的设计案例。此外，从城市规划到室内设计，他对建筑学领域的跨学科思考和改革思维也塑造了他不落窠臼的风格。他曾做过一个有关时尚的文化批评讲座，名为“如此着装的人们何以期待拥有好建筑”，以期对潮流有所反思。基乌里颇为注重女性、服饰和建筑之间的对话，自然视鲁道夫斯基为跨越时空的知音。她强调《服装是现代的吗？》对她的设计有强烈的指引，在接受《卫报》采访时，她甚至呼吁每个成衣行业的从业者都应该读读鲁道夫斯基，因为：“他指明了为何时尚并不只是关于创造力，而是关于人类的生活。”确实，这本书为人们思考诸多相关话题提供了独辟蹊径的框架，诸如“时尚的流逝”“奢侈品的意识形态”“纹身艺术的演变”“身体禁忌的可变性”“毫无意义的口袋装饰为何总有一席之地”，等等。

《服装是现代的吗？》已经绝版多时，可以在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网站上找到，这是鲁道夫斯基1944年策划的一个展览的主旨文章。2017年，MoMA套用这个主题策划了另一个展览“时尚是现代的吗？

（Items:Is Fashion Modern?）”，足见鲁道夫斯基七十多年前的思想仍具有经久不衰的影响力。鲁道夫斯基的写作风格思辨而富有哲理，冷静又不乏热忱，他在书中围绕着“我们今天穿的衣服是不合时宜的、非理性的和有害的”这一话题展开讨论，展示了深厚的历史功底和敏锐的比较眼光。书中配合插画所阐释的大小观点也饶有趣味：塑形内衣很早就有了，但怎样的设计才是健康合理、不伤害人体的；女士正装后腰蝴蝶结的设计，灵感可能来自原始部落的装饰；人们去沙滩玩耍的着装要求曾经也是“包裹严实”，连男士都不能随意裸露……有意思的是，鲁道夫斯基似乎对纽扣和口袋特别看不惯。在他看来，一名里三层外三层穿戴整齐的男士，总共得随身携带至少70个扣子和起码两打口袋，而它们大多毫无用处。对此他分析道：西方社会中，服饰往往也受到资本主义生产消费关系的影响，所以有些装饰明明没必要，却年复一年画蛇添足，这实在是过度满足了人们的装饰欲望。

他对几个世纪以来在各大洲被认为具有吸引力并被认为无可厚非的所谓“时尚”进行了丰富的描述，并且在书中宣言似地呼吁时尚圈应该放弃过犹不及的设计——比如那种模仿非洲长颈族项圈的、像枷锁一样束缚着脖子的领部设计元素。

顺带一说，鲁道夫斯基的私人衣橱风格鲜明，有柔和的传统法兰绒或斜纹软呢学院派西装，有带着一丝轻快未来感的夹克，还有田园草帽以及可以相搭配的各种格子领结、轻装饰衬衣。

鲁道夫斯基钦佩像19世纪女权活动家艾米莉亚·布鲁姆（Amelia Bloomer）那样的改革者——她们不仅为投票权抗争，也在1850年代呼吁女性从长裙束缚中解放出来，像男性一样穿着裤装。因此，他也乐见在他那个年代已经隐约出现的男女着装均等化的苗头。鲁道夫斯基写过一篇视角独特的散文，解释了“一件普通内衣的意义变化”——女性的紧身内衣最初是用来辅助塑形的，渐渐演变成了诱惑力的焦点所在，再后来，穿着与否成了是否体面的标志。多么失控的变化啊！

紧身内衣的风潮已经逝去，鲁道夫斯基与他所身处的时代所保持的距离感，令他与当下的人们更能共鸣。他当时的观点如今看来像是个预言——运动装和沙滩装是“创造真正的当代服装的起点”。他未能预见的是社会构成变化和技术变革的种种时代轨迹，这些变化塑造了今天的时尚王国：男性穿着精纺羊毛料的裤子，腰部带有弹性腰带；女性穿着精心设计的工装款牛仔服；甚至，人们仿佛随时要去练瑜伽一样，穿着带网眼的健身短裤和短款莱卡背心。如果鲁道夫斯基还能看到今天媒介中铺天盖地的种种时尚资讯，他会为今天人们的舒适着装——并以此为时尚——而感到喜悦的。

符合鲁道夫斯基设计理念的“合乎身心”的凉鞋

鲁道夫斯基赞赏合情合理、合乎身心的设计，1947年，他与妻子一起创立了一家名为Bernardo Sandals的制鞋企业，生产鞋底平坦、契合足部轮廓、穿着舒适的凉鞋。这种设计仿佛亘古以来的传统忽然击中并点亮了人们的内心，它好看，又不累人，深受不少时尚圈人士的钟爱。这个公司现在也生意稳定，凉鞋的价格是普通人也能接受的。

格林兄弟的《灰姑娘》故事里，灰姑娘的其中一个姐姐为了把脚挤进水晶鞋，下了削足适履的狠心。鲁道夫斯基在书中也重返了这个主题。他写道：“鞋子也是服饰的一种，其改进之所以困难，是因为鞋子被视为一种增加诱惑力的足部工具。……如果，将双脚塞进高跟鞋不再成为女性的标志，男性也不再从高跟鞋里读出言外之意、对着高跟鞋时也能心无旁骛，那么，这样的时尚显然更好。

基乌里设计的许多鞋子秉承了Bernardo Sandals公司的基础设计理念。这样的鞋子属于未来——当迪奥的客户们纷纷觉得那些挖空心思设计出来的、看起来像个畸形艺术品的高跟鞋已经过时了的未来。

编译：高矅（综合编译自New Yorker和Are ClothesModern？）

编辑：陈晨

责任编辑：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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