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古诗的尚奇之风》
葛晓音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书将唐代天宝至元和年间诗坛兴起的尚奇之风视为唐诗发展中的一种重要现象,在揭示出奇诗作者所坚持的儒家古道与其创作理念之内在联系的前提下,着重寻找隐藏在风格、意象、修辞等表现元素背后的深层艺术要素,尤其是各家求奇思路的一致性和独特性,及其对联想方式、艺术视野、构思创意乃至体式声调方面的影响。意在理解这派诗人深蕴于超现实想象中的心理感觉和思维逻辑,以及从其苦吟中透射出来的生命力和悲剧美。同时本书还论述了诗人们基于对汉诗和杜诗的深切理解,从多个角度将古诗的表现功能拓展到极限的意义和得失,解释了中唐古诗成为奇险诗驰骋场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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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节选)
从诗集中读出全人,才更体会到诗人和诗艺实在密不可分。由于在多遍阅读中对诗人产生了“同情的理解”,便对已有的研究感到不满足。以前对韩孟诗派的研究集中于风格的层面,这是传统的研究习惯,但风格只是诗歌呈现的表层现象,一般研究者都从其意象境界、审美倾向、用韵修辞的特点去探究。但是我在细读其全集时发现前人用“牛鬼蛇神”“鲸呿鳌掷”之类来形容其诗“虚荒诞幻”的这些比喻,未必都能在诗里找到对应的意象(尤其孟郊、贾岛诗),险怪诗风不完全是靠这些意象和语词形成的。更重要的是,这派诗人求奇的外因和内因究竟是什么,一直未得到明确的解释。于是想到奇险诗人求奇的关键在于“奇思”的产生,明白其奇在何处,才能解释奇险诗风的形成原因。
所以几篇论文都着眼于诗人求奇的联想思路,这样既可以追问其产生奇特想象的心理原因和寓意指向,也比较容易理解超现实的艺术背后的思维逻辑,从而自然而然找到这派诗人的好尚奇险与其复古思想之间的内在联系,主要就在“补元化”的政治理想和“笔补造化”的创作理念的关系,而这正是奇险诗风形成的外因和内因的契合点。由于思路研究的涵盖面较宽,本课题的研究也不会囿于“奇险”的风格阐释,而是可以深入这一群体继承和突破创作传统的各个方面,比如孟郊大量运用比兴的思理特点,其艺术视野在宽窄之间的辩证关系;韩愈如何在各类人物描写中突显自己的性情面目,如何处理其长篇古诗的节奏和体势;李贺七古的“断片”中是否存在意脉的跳跃;贾岛的思路在古诗和律诗中的表现有何同异等等,这些也都属于本专题的题中之义,有助于理解中唐古诗为何会成为奇险诗恣意驰骋的场域。在挖掘这些问题的同时,这派诗人对汉诗和杜诗创作原理的发展也从不同角度得到了阐发。
张伯伟教授曾在电邮里称我近几年发表的关于韩孟诗的几篇论文是进入诗人大脑的“创作实验室”,并告知这说法来自法国二十世纪初的批评大家朗松,他曾称圣伯夫“能够进入作家的实验室观看他们头脑的劳作”。这说法对我很有启发,也形象地说出了我自己都没想清楚的研究意图。我确实是想钻到诗人的头脑里去看看他们在写作那些奇诗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并以此为钥匙对这批诗人的艺术追求和创作效果做出解释。
奇险诗风在中唐诗歌史上的出现是一个需要解释的阶段性现象,而对这一现象的评判历来毁誉参半。其实相对诗人们所下的呕心沥血的功夫而言,前人的很多批评都显得苍白轻率,可供借鉴的理论资源远远不足,由此切实体会到要通过对文学创作现象的总结来提炼高水平的批评理论是何等不易。但如果真正理解了诗人的用心,就能离这个目标更近一步。由于长期从事六朝盛唐诗歌的研究,我以前一直对生硬难读的韩、孟诗心怀畏惧,也不喜欢这派诗人矫激的性格。这次重新研读却不知不觉改变了我的诗歌审美趣味,不但能从那些生涩艰深的诗句中读出背后的意味,懂得了前人所说“天地间自欠此体不得”(《沧浪诗话》)的意思,而且合上诗集,作者便仿佛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熟稔亲切如同故友。倘若此书所论能多少纠正一些自己从前的偏见,更贴近诗人们的创作本意,便不负笔者这几年的心力付出了。
作者:葛晓音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