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入侵的天堂:拉丁美洲环境史》
[美]肖恩·威廉·米勒 著
谷蕾 李小燕 译
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
从阿兹特克人的同类相食,到墨西哥城的“陷落”,人类的态度和欲望在历史中始终占据显著位置。从因鸟粪而起的战争,到“香蕉共和国”的出现,人类文明所依存的自然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以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为节点,拉丁美洲历史被分割为截然不同的两段。遗失的文明曾如何生存与发展?欧洲的殖民者又带来什么变化?走遍新热带地区,跨越六百年时间,本书带领读者探索“离人间天堂不远之地”上生生不息的文明。
>>内文试读:
道具与布景(节选)
毫无疑问,这片土地对于人类生存来说再好不过:空气如此健康,土地极度肥沃——你面前的一切在人类眼中都那么令人愉悦。
1519 年,埃尔南·科尔特斯在墨西哥阿兹特克地区不断前行,以期完成人类对美洲的征服史上最了不起的成就。他的部队从古巴出发,航行过科苏梅尔的珊瑚礁,穿越维拉克鲁斯的雨林,绕过烟云密布的马德雷山脉,横渡墨西哥谷谷底波光粼粼的湖泊——这些地貌特征美得惊人又极富变化,堪称地球之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西班牙征服者对于他们在帝国构建的道路上,沿途遇到的大自然美景却无话可说。大自然并没有被认可,他们对美景熟视无睹。科尔特斯、弗朗西斯科·罗培斯·德·葛马拉以及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这些征服的记录者们强调的是对异族美洲文化的镇压,美洲人民的故事和战败才是他们认为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他们认为,美洲的自然环境早已臣服于美洲印第安文化。美洲的人类帝国可能还要负隅顽抗一阵子,但只要帝国的权力移交,美洲的自然就会立刻对新统治者献上其所有。
科尔特斯和其士兵们的历史观都有些狭隘,但这种历史观又如此普遍:强势文化、科技和宗教以一种不间断的方式传承其对各个文明的统治。对他们来说,历史毫无例外都是征服者的胜利游行,似乎自然在时光荏苒中无足轻重。在科尔特斯向南扩大其征服范围,并进入中美洲的黑森林时,这种观念遮蔽了科尔特斯的双眼。踏上玛雅故土后(这里遍布着曾生机勃勃的文明的废墟),科尔特斯及其后的许多人,都看不到这些树木背后的历史,即使他们在森林中遇到重重阻碍。这些仅仅600岁的浓密森林,深深扎根于倾倒的玛雅古城之上。根系肢解了巨石,也挪动了有可能透露玛雅城市倒塌真正原因的历史物证。对于西班牙过路者来说,这些伟大的玛雅古城不过是长满植物的小山包,是城市中一座座没有明显墓碑的坟茔。科尔特斯继续着他的远征,但是他并未注意到征服者们曾经来过此处。不管玛雅文明的倾覆是因为什么,经历了半个世纪繁盛的城市、艺术、著述、贸易和道路最终在自然的力量面前臣服,自然掩盖了文明昔日的成败得失。
我们今天仍然像当年的西班牙征服者们那样思考我们的历史,认为它是一系列文化事件,完全与自然无关。也许,人类的舞台充斥着文化道具,却没有自然布景。现今依然如此,我们的历史当中看不到多少关于野兽、溪流、庄稼、泥块以及雨滴的记载。但是,自然并不仅仅是人类舞台的背景,也不仅仅是维持人类舞台运转的资源。自然剧团当中的所有成员——包括蔬菜、动物和矿物质——都是演员,它们的经纪人在与人类演员的经纪人互相竞争。没有自然参与的历史不仅自私,而且不够准确、目光短浅,还有可能对人类故事支线产生危险影响。为了使历史这出舞台剧能够完整呈现,我们必须让自然和文化都成为主角,因为双方都曾赋予彼此健康与疾病、帮助与伤害,以及生存与死亡。不论自然还是文化都不能完全决定对方的命运,恰恰相反,双方演员在演绎那些狡猾、诡诈又不可预测的角色时,都将其诠释成被对方欺辱的样子。尽管如此,由于自然与人类都具有坚忍不拔的品性,所以双方均以一种世俗而惨烈的方式深刻影响着对方。并不是我们所有的历史都该是环境史,但是在一部分的历史当中,自然和文化应当具有同等地位。
作者:肖恩·威廉·米勒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