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房子》
萧朱 著
上海贝贝特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这部类型小说跳出纯文学的铅重,以轻松的笔触贴近现代女性直面自我与选择的心灵。一个正在赶毕业论文的人类学女博士,一个处于上升期的二线男演员,两人相遇于有浩荡风声的泰国小镇,几年后又在北京郊区的月亮下重逢……特殊时期下萌生的激情,是否能经受住现实的考验?在火焰、星星与爱情中,重新审视我们的渴望。当世界变得越来越不可解,不如来做一场白日梦。
>>内文选读:
四月,我在河边遇到他
来泰国的人,一半去了普吉,一半去了清迈,我却来了这个距离曼谷三小时车程的小镇,就像别人去北京旅游,我却在燕郊流连忘返。镇上有一条河,水边刮呼啦啦野风,芦苇比人高。
我已经在镇上住了两个月,租一套Airbnb上的民宿,写一篇狗屁不通的人类学论文,“战后东南亚华人文化的保持与族群关系的演进”,天知道,这里压根没有几个华人,我选这里,不过是因为它便宜。我的导师,一个多年对我寄予厚望、又多年被我气得发疯的美国人,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五月中旬再不回到纽约,我就参加不了今年的答辩,也就是说,我还得熬一年。不不不,我绝不能再熬一年,我不再有耐心,也不再有钱,我要把这狗屁不通的一切,统统结束在今年。
我整日泡在河边咖啡馆里,用80泰铢的咖啡打发大半日。咖啡馆是一栋灰蓝色小房子,屋檐下系一张吊床,我几乎就住在那张床上,抱住笔记本,抽烟,发呆,读200万字的盗版言情小说,虚掷时光。我大概是有意虚掷时光,因我知道,人生中能虚掷的东西,已越来越少,往后的日子会变得明确、清晰、笃定。这大概是好事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好事都会让人伤感。
我刚点了一支红色加长万宝路,芦苇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吓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个华人,不怎么高,精瘦精瘦,晒得漆黑,大鼻头,一头蓬蓬卷发,穿一条花花哨哨的沙滩裤,上面是白色背心,人字拖,当地人的标配三件套,拿一部莱卡M10,大概是钻芦苇群里拍照。他没什么肌肉,腰部却有流畅线条,小腿也结实,长长腿毛飘动。
大鼻头看见我,忽然笑了笑,开口说:“中国人?”
我于是又发现他眼珠子是一种深棕色,单眼皮,笑起来眯眯眼,而我平生最不能抵抗的三大诱惑:回锅肉、烤蟹黄、眯眯眼。
我正正身子,不动声色地理理头发,徒劳地想把大腿根部的短裤稍微拉长一点,这才说:“是。”
他又问:“还有烟吗?”
于是我们一起抽了烟,挤在一张吊床上。他倒是当仁不让坐下来,那吊床质量一般,他腿又长,局局促促放在地上,看上去有点滑稽,像一个大人,却偏偏要留在少年时的幻觉里。
抽完一支他问我:“来旅游?”
我摇摇头:“写论文,你呢?”
“我来工作。”
“这里能有什么工作?”
他想了想,说:“宣传行业。”
“拍广告是吧?这里比清迈便宜多了。”
他不置可否,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谢了啊,回头见。”
我有点着急,这茫茫人海萍水相逢的,哪有那么多回头见?于是我拿着手机说:“要不扫一扫?这里中国人也挺少的。”
他又想了想,从屁股兜里拿出一个极破的4S,屏幕粉碎,打开微信二维码怕是等了五分钟。我不在乎等这五分钟,他抿着薄嘴唇,一直盯住屏幕,我就一直盯着他的嘴唇。后来终于扫上了,我看到他的微信名,“蓝房子”。
我很高兴,觉得这当中有点缘分,指指咖啡馆的灰蓝外墙,问:“你刚改的名字?”
他摇摇头,也没解释,就这么走了。
我喜滋滋看他的微信头像,一只小黄猫,呵,喜欢猫的男人,薄嘴唇,我凭空想象了一个吻,不仅仅是一个吻。我又点了一支烟,烟雾盘旋上升,像我晃来晃去的心。
晚上十点,我估摸着他怎么也该下班了,才发了一条微信:“你好,下午忘记说了,我叫黄榭。”
我一直抱着手机,把声音开到最大,最后还是睡着了。到了半夜,乌漆嘛黑中突然一声叮咚巨响,吓得我不知今夕何夕,愣了一会儿才摸起手机,一看,是凌晨四点。
他在凌晨四点回我的微信:“你好,我叫蓝轩。”
作者:萧 朱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