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从沈阳到北京，入藏地，远渡重洋。三十载沉浮，故宫是他血脉里深藏的文化故乡。新散文、历史书写、纪录片、影像表达，他以个性化的创作，打开六百年紫禁城的壮阔画卷。最近，作家、学者祝勇首部回想录《在故宫书写整个世界》，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出版。凭借写作，他一步步地向心中“那座庄严的城”靠拢。日前在思南读书会“七堂文学课”系列活动上，祝勇袒露了自己与故宫的情缘以及多年思考，以下文字整理节选自现场实录：

《在故宫书写整个世界》出版了，让我有机会对故宫的缘分做一个回顾和总结。这本书包含我这么多年从事故宫写作的过程和思考，也记录了我对这么多年纪录片创作的回望。写作时常是匆匆忙忙的，像赶路的过程，写作的过程也很神秘，有时一本书写完了，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写出来的。

写作跟故宫同样是非常神秘的空间，需要去回看，需要去把它内部的空间打开。自己看自己，有时就像自己去看陌生空间一样，尽管自我是非常熟悉的载体，但我们对自己恰恰是特别陌生的。我就把回看自己的过程和我一步步打开故宫一扇扇门的过程结合起来，完成了这样一本书。

这些年关于故宫的话题非常热，引起了大家关注，但很多读者并不真正了解故宫，只停留在感兴趣的层面。我写这么多关于故宫的书，就是很希望广大游客、读者能够在喜欢故宫的前提下，更上一层楼，去了解故宫。故宫是什么？首先它是明清两代的皇宫，同时故宫还是一个博物院。“故宫博物院”五个字，很多人的重点在前两个字，就是故宫，忘记了后三个字——博物院。故宫里面有大量的文物藏品，这个文物藏品的量是186万件套。

故宫186万件套文物串联起了整个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故宫建筑是明清两代的，但里面的文物可不只是明清两代的，是从新石器文化时期一直到现在的，中间没有断流。故宫的文物可以串联整个中华文明至少五千年的历史。比如说2015年办了一个展览叫石渠宝笈特展，火得不得了，进场排队要七个小时。

但实际上展览对于很多观众来说非常浪费，为什么呢？因为展出了很多重要国宝，但因为长期对于文物宣传不够，普通观众对文物缺乏认识，大部分都奔着《清明上河图》去的。在《清明上河图》同一个展厅里面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文物，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比如唐代《五牛图》、隋代展子虔《游春图》等。展子虔《游春图》是后代的摹本，即使是摹本也非常重要，因为假设没有展子虔《游春图》，我们中国绘画史到隋代就断代了。但这个作品把整个历史链条连接起来了。由此可见在证明中华文明五千年没有断流这件事情上，故宫里面有非常关键的节点和文物。正因这样，中华文明五千年不断代，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在故宫博物院里面有很多具体体现。

故宫是什么呢？简单来讲，故宫是明清两代的皇宫，但是这里不只有宫斗。故宫实际上容纳了中华五千年文明的辉煌内涵。“要了解故宫，目光要超越六百年”。只有目光超越六百年，把故宫放置在整个中华文明的历史时空和历史框架下思考，你才能真正去体验了解故宫。如果我们完全被影视剧影响，局限在明清宫廷政治的视角上，对故宫的认识会有大的偏差。

“在故宫书写整个世界”，至少可以书写整个中国。因为故宫跟中华文明的关系非常密切，它的容量非常巨大。中华文明的价值在什么地方？故宫186万件套文物所承载的价值在哪？通过这些表面的历史回顾和描述，要认真思考的问题。故宫的当代意义在什么地方？故宫是世界五大博物馆，最近这些年又有一个新的功能，就是国家客厅。当外国元首来的时候，一定要去故宫。外国元首来了到故宫看什么呢？到底怎么去认识故宫的价值，认识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当中的价值，这是我们共同需要解决的问题。

中国参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第一批遗产名录里面就有故宫。人类文明遗产是什么？我们在回望六百年的时候，还是要从我们的文明里面提取一些正面价值。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严格来讲是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故宫博物院里面承载着优秀的传统文化，承载着这样一个价值。

儒家文明在中国之所以源远流长，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在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占据主流的地位，因为它不是架空的，有很多现实因素。现在能看到表现康雍乾时期的作品比较多，这一时期的皇帝相对来说比较自律勤勉。像康熙皇帝非常勤政。康熙皇帝上朝的时候，是玉门听政，上朝的地点在乾清门前面，上朝的时间是每天早晨六点多，一直到七点多。康熙不仅每天严格打卡，起得更早，早晨四点多起床，文献上有记载叫“坐以待旦”。他天不亮就把龙袍穿好，整整齐齐坐在那儿，等着天亮上朝，这是多么勤劳的皇帝。

他为什么四点多就要起来？因为康熙认为人是有惰性的，他一辈子要严于律己，就是为了克服这个惰性。像嘉靖、正德这些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也没有人管得了。那么这个约束力在什么地方？就在儒家的这套评价系统里面，是儒家的价值观在管他，孔子在管着他。他不想在历史上留下一个骂名，因为他知道历史是由后面的人书写的。儒家文明形成的这套系统，仁、义、礼、智、信，是有很强约束力的。

不论是处在什么样的历史情形之下，我们对美、真、善，对仁、义、礼、智、信，这些中华民族的基本价值，还是应当怀有基本的信心。

我觉得这辈子能有自己喜爱的事情去从事，是非常幸福的事。实际上真正热爱就不存在艰不艰苦这个问题了。要说艰苦，苏东坡比我们都艰苦，我们已经比苏东坡好很多了。我还是很知足有这样的条件，安心地从事自己的创作。

我的下一部纪录片要做抗战期间故宫文物南迁。那些前辈是真正艰苦，战火纷飞，性命不保，还承担着守卫国宝的使命。比起他们，我们的艰苦都不是真正的艰苦，只要喜爱都是完全可以克服的。

图片：出版方 故宫官网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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