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
译林出版社
我爱普希金,因为他是清晰、讽刺和严肃。我爱海明威,因为他是唯实、轻描淡写、渴望幸福与忧郁。我爱契诃夫,因为他没有超出他所去的地方。我爱简·奥斯丁,因为我从未读过她,却只因为她存在而满足。我爱果戈理,因为他用洗练、恶意和适度来歪曲。我爱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他用一贯性、愤怒和毫无分寸来歪曲。我爱巴尔扎克,因为他是空想者。我爱卡夫卡,因为他是现实主义者。我爱莫泊桑,因为他肤浅。我爱曼斯菲尔德,因为她聪明。我爱菲茨杰拉德,因为他不满足。我爱拉迪盖,因为青春再也回不来。我爱斯维沃,因为他需要变得更老。我爱……经典是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经典是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
伍尔夫《普通读者》
人民文学出版社
简·爱的缺点是不难找的。永远是家庭教师,永远在恋爱,在一个毕竟充满了二者都不是的人的世界上,这是一个严重的局限。相比之下,简·奥斯丁或托尔斯泰的人物则有无数个面。他们对许多不同的人产生影响,这些人照出他们立体的形象,所以他们栩栩如生、性格复杂。他们能够到处活动,无论创作者在不在看着。他们生活的世界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既已创作出来,我们就可以自己去访问。托马斯·哈代在个性的力量和视界的狭窄上与夏洛蒂·勃朗特比较相近。但区别还是极大的。阅读《无名的裘德》的时候,我们没有被牵引着一口气读完;我们会沉思,思绪从文中游离开去,浮想联翩,围绕着人物形成一个问题和暗示的氛围,而书中人物自己对它们往往是浑然不觉的。尽管他们是纯朴的农民,我们却不得不让他们面对最重大的命运和问题。因此经常让人觉得哈代小说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那些没有名字的人。这种能力,这种好奇的玄想,在夏洛蒂·勃朗特那里是找不到的。她不企图解决人生的问题;她甚至未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她所有的力量都体现在几句话中,“我爱”“我恨”“我痛苦”,这力量因为受限制而格外巨大。
纳博科夫《文学讲稿》
上海译文出版社
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应当注意和欣赏细节。如果书里明朗的细节都一一品味理解了之后再做出某种朦胧暗淡的概括倒也无可非议。但是,谁要是带着先入为主的思想来看书,那么第一步就走错了,而且只能越走越偏,再也无法看懂这部书了。拿《包法利夫人》来说吧。如果翻开小说只想到这是一部“谴责资产阶级”的作品,那就太扫兴,也太对不起作者了。我们应当时刻记住,没有一件艺术品不是独创一个新天地的,所以我们读书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要研究这个新天地,研究得越周密越好。我们要把它当作一件同我们所了解的世界没有任何明显联系的崭新的东西来对待。我们只有仔细了解了这个新天地之后,才能来研究它跟其他世界以及其他知识领域之间的联系。
另外一个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指望通过一部小说来了解世界,了解时代?当然谁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只要看看由那些新书俱乐部四处兜售的装帧漂亮的标以历史小说的畅销书,就能对过去有所了解。
但是文学名著又当怎样看呢?比如简·奥斯丁,她只了解牧师家庭的生活,而她书中描写的却是英格兰地主阶层的缙绅生活和田园风光,我们可以相信她所描绘的这幅图画吗?再如《荒凉山庄》,这本书写的是荒唐的伦敦城里的荒唐传奇,难道我们可以称其为百年前的伦敦大观吗?当然不行。这里所讨论的其他同类小说也当如是看。事实上,好小说都是好神话,并且这里选的小说更是最上乘的神话了。
编辑:陆纾文
责任编辑: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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