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书”丛书日前出版超过百种。这套15年前由古典文学专家袁行霈倡导并撰写总序的图书,收录了夏承焘、顾颉刚、赵朴初、姜亮夫、刘叶秋、竺可桢等诸多大家的学术普及作品,涵盖文学、艺术、历史、哲学、语言学、社会学等多门学科,如今已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人文科普套系。
在学术界热衷于追求四五十万字大部头的当下,由文化学术大家撰写的“小书”能够让学问走出象牙塔,有助于让大众走近经典,全面提升大众的人文素养。因此,如何扩充作者群,增加新内容,使得丛书能够不断做下去,成为人们关心的焦点。毕竟新的时代有新的研究方法和治学发现,“小书”系列的不断延续,需要新一代的“大家”来接棒。
然而,让相关人士感到忧心的是,现有的一些学科体制和学术评价体系,其实对年轻人成为大家是有阻碍的。而这也成为此类图书所面临的共同困境。
大家小书,拯救碎片化时代的经典阅读
“大家小书”中的大家,既指作者是文化学术领域响当当的大人物,又指其目标读者为普通大众;而小书之小,一为篇幅短小,二为通俗易懂。
体量小,但意义重大———有学者这样评价“大家小书丛书”。事实上,由学问大家有意识地为普通大众写“小书”,从而实现学术的经典化和大众化,曾经是学术界的一个传统。国外出版界也不乏这样的例子,比如英国的“企鹅丛书”和“鹈鹕丛书”,以及日本的“岩波丛书”。“岩波丛书”在发行词中便开宗明义:“随着时代潮流的发展,提供作为现代人应具备的一般性教养的好书。”这也可以用来概括“大家小书”的宗旨。到目前为止,“大家小书”丛书中既有像夏承焘先生的 《唐宋词欣赏》 这样引导文学欣赏的,也有像顾颉刚先生的 《中国史学入门》 这样介绍入门路径的,有像刘叶秋先生的《历代笔记概述》 这样做学科历史扫描的,也有像竺可桢先生的 《天道与人文》 这样贯穿科学人文的。
尤其是在阅读越来越碎片化的今天,“大家”把自己最精确的见解写成“小书”,可以让大众在短时间内和学术大家进行对话。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瞿林东以李大钊的 《史学要论》 为例,“很小的一本册子,两天就可以读完,却把什么是历史,什么是历史学,以及我们为什么要读历史讲得清清楚楚。”
学术之困,阻碍当代学者撰写“小书”
北京大学教授陈平原很推崇这样小而可贵的书。
但他同时注意到,丛书中鲜见当代学者之作,收录的都是老一代学者的作品,“编的多,写的少”。据他观察,这一现象也同样出现在同类的“三联精选”丛书和“袖珍经典”丛书中。
在陈平原和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楼宇烈看来,造成新一代大家缺席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今天的学者鲜有学会对着公众讲述专门的学问,有太多人一味追求高深和复杂。关于一本优秀小书的必备素质,陈平原概括了这么几点:识大体,讲趣味,思路清晰,论述准确,不卖弄学问,也不逞才使气,自觉地和读者对话。他以朱光潜的《谈美书简》、朱自清的《经典常谈》和季镇淮的《司马迁》为例:《谈美书简》和《经典常谈》都是放下架子面对读者,且文字特别讲究的典范,而《司马迁》则是季镇淮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写就,不仅对普通读者有益,也是司马迁的研究者绕不过去的一本经典之作。遗憾的是,今天不少学者追求的往往是反其道而行之,楼宇烈这样说:“大家觉得只有把简单说复杂了才显得有学问。”
学术经历的单一和学术视野的狭窄,也对今天的学者从事学术普及造成阻碍。“大家小书丛书”现阶段的主要策划人、北京出版集团人文社科部常务副总编高立志说,老一代学术大家中,有些在进入高校之前有着丰富的民众教育的经验和经历,比如钱穆和沈从文,他们知道怎么写文章向普通大众把问题讲清楚,而不是一些术语的堆砌;有些在专注从事某一领域研究前涉猎广泛,比如郭绍虞和朱东润,既是文论学者又是经史学家,创立现代文学学科的王瑶和唐弢,则分别是古代文学研究专家和作家、批评家。“传统文化没有分门别类的,文史哲都是一家”,楼宇烈这样说。相比之下,现在的文化样式是分科的样式,门类众多而壁垒森严,反而使学者受困在其中。
而在“不能”之外,通行的学术评价体制也减弱了当代学者写小书的动力。“写小书不算学术成果,这是很严重的问题。”高立志这样说。陈平原也说,评奖的时候,评委一般都倾向于厚重的作品,“以致养成这么一种风气,似乎没有四五十万字,作为学术著作,根本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