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式走访,她记录被遮蔽的苦难命运
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摘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
引文:有评论家认为,全媒体时代,轻易的真相是可疑的,作家这种对于真实的探求与书写,与生命、人类命运息息相关
文汇报记者 许旸
“其多样复调般的作品,成为了记录这个时代苦难与勇气的丰碑。”北京时间8日晚7时,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了67岁的白俄罗斯女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她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写作纪实文学,记录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阿富汗战争、苏联解体、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等历史重大事件。
百余年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纪实风格作品曾两度引人瞩目,曾任英国首相的丘吉尔6卷本《二战回忆录》、德国史学家蒙森《罗马史》,都是文献式写作的亮眼巨著。这一次,诺奖的砝码再次倾向了非虚构,意味着什么?
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诺奖颁给阿列克谢耶维奇,可以看作是对文学基本责任的确认——追求并呈现那些被遮蔽和遗忘的真相,“全媒体时代,轻易的真相是可疑的,所谓真相更需要书写者身体和头脑全力以赴的斗争。”他说,这也是回到了文学的古典要义,即对人类生活与事变的记叙和理解,而这种真实的探求与书写,与生命、人类命运息息相关。
“我越是深入地研究文献,就越是深信没有与现实相等的纯粹的文献”
首位获诺奖记者、第14位诺贝尔文学奖女性作家——可以说,阿列克谢耶维奇将母性的敏感与新闻的真实性完美熔炼于笔下。她不算高产,但其作品在全球被译成30余种语言,成为见证历史、记录情感的一手笔记,并多次获得莱比锡图书奖、美国国家书评人奖、德国书业和平奖等。在西方书评界看来,她在书中如此多的细节披露,得益于人海战术式的走访功力,这为冷静叙事注入了可触及的温度。
阿列克谢耶维奇不相信既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她曾说过:“我越是深入地研究文献,就越是深信文献并不存在。没有与现实相等的纯粹的文献。”这也是促使她无数次去调查采访那些灾难中受伤害人群的原动力。她的叙述大多来自亲历者,有血有肉。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反应堆发生爆炸,作者花费3年走访了数百名幸存者,包括救援人员妻子、现场摄影师、教师、医生、农夫、官员,以及被迫撤离的人、重新安置的人,以鲜活笔触记录下受污染世界里的骇人景象,深入一线收集的见证,转化成当代罕见的纪实文学经典《切尔诺贝利的回忆》。
同样,作家将视线投向超过100万名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15至30岁苏联女兵,这些女兵中有医生、护士、伞兵、坦克兵、重机枪手、狙击手等。
翻译过《锌皮娃娃兵》的九旬翻译家高莽,1989年与来华访问的阿列克谢耶维奇见过面。他说,这位女作家并不做主观心理分析,但她笔录的片断讲话、互不连接的事件、局部的现象,却给人一种相对完整的概念与画面,“她尽力深入讲话者的心灵,挖掘埋在潜意识中的实质。她让讲话者倾诉出各种行为与活动的动机。”他认为,堪比“文献”的价值和细致笔法正是新科诺奖得主的两大法宝。
非虚构风格,重申对文学的宽阔理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列克谢耶维奇重新定义了一贯被指速朽的新闻,她以口述史、非虚构的纪实风格,使报道抵达一种不朽。而这中间的桥梁,便是对文学更宽阔、更具有文化深度的理解。
阿列克谢耶维奇曾自问:已有数以千计的战争作品,薄薄的和厚厚的,大名鼎鼎的和默默无闻的……“但关于战争的一切,多是从男人口中得到。女人们沉默着,除我之外,没有谁去问过我们的外婆、妈妈。连那些上过前线的女人们也都缄默不语。”这位细心的女作家在采访过程中,不止一次地成为见证者,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全新故事的唯一倾听者”。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并非简单从女权主义者立场反思,而是从更为人性的角度,这就意味着,人们刷新了对妇女儿童,以及那些在重大历史性灾难事件里充当“炮灰”的人群。
近两年,铁葫芦图书引进出版了4本她的代表作,其中《我是女兵,也是女人》《我还是想你,妈妈》修订版本月推出;她的新作《二手时间》讲述了苏联解体后1991年到2012年间痛苦的社会转型,从学者到清洁工,重新寻找生活意义的故事,中译本将由中信出版社推出。
《我是女兵,不是女人》的译者吕宁思屡屡被书中触目惊心的人性纷争所震撼,甚至为之难抑泪水。吕宁思说:“每一页都是奇异而残忍的故事,她的作品不是虚构的,却比虚构的文学更加让人难以置信。”可以说,这次诺奖对纪实文学的一次肯定也将鼓励更多作品,以新的视角打量对文学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