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主席与田中角荣亲切握手

王泰平从1969年起作为新闻记者受命常驻日本5年，身历佐藤荣作和田中角荣两届内阁、中日间从无邦交到关系正常化的特殊历史时期。1972年9月23日即田中首相一行启程访华前两天，临时回北京述职并参加采访，9月30日搭乘随田中访华的日本记者的包机飞返日本。这番经历让他能身临其境地了解日本同中国恢复邦交的背景、经过及中日政府谈判的一些情况。上世纪90年代，应《文汇报·独家采访》之约，王泰平将他的采访笔记加以整理修改后发表。现在将此文重刊，个别文字有删改。

决断与实行

1972年9月，田中角荣首相访华，同中国一举实现邦交正常化，这是其面临的内外形势推动的结果，更显示了他的政策决断力和行动力，是他顺应时势和民心做出的历史性选择。1970年，中国同加拿大建立外交关系。1971年，尼克松总统将访华的《公告》发表。同年，在第26届联大上，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得到恢复。在这种新的国际形势下，日本国内在野党纷纷抨击佐藤内阁顽固坚持敌视中国的政策，并以此加强了联合；自民党内反佐藤的力量也趁势活跃；日本财界打破沉默，要求政府跟上世界形势的发展，改善日中关系。

田中角荣在这种形势下出马竞选自民党总裁，立即抓住这一紧急课题，与大平正芳、三木武夫、中曾根康弘等就中国问题达成了政策协议，田中以许诺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为前提，得到了大平、三木、中曾根三派支持他竞选的保证。

1972年7月5日，田中当选为自民党总裁。7日，田中组阁。他在当天下午举行的第一次内阁会议之后发表谈话，正式表明政治抱负称，“在外交方面，加紧实现同中华人民共和国邦交正常化，在激烈动荡的世界形势中，大力推进和平外交。”7日夜，日本外务省中国课长桥本恕(后任日驻华大使)被新上任的外相大平正芳召到东京赤坂的“千代新”和风餐馆。桥本一进屋，看到田中首相端坐在大平身边。

“内阁准备完成日中邦交正常化。桥本君，要辛苦你了，请马上着手进行谈判的准备。”大平郑重地通知了桥本。

田中首相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最后说了声：“桥本君，拜托了。”

田中、大平让一个课长为中心做谈判的秘密准备，是为了减少阻力。当时，自民党内还有一股跟不上形势发展的势力，被称作“反对派”或“慎重派”。田中和大平深知，如果过分地刺激他们，就会增加不必要的阻力。因此，最初一切都秘密进行。如桥本课长等一班人8月31日至9月6日作为田中访华的先遣队访问了北京，尽管谈的多是日程和礼宾安排，如宴会时演奏曲目的选定，应给爱出汗的田中准备几条湿手帕，等等，但桥本一行何时启程，何时回国，一概未向记者透露。

田中首相7月7日发表加紧实现同中国邦交正常化的谈话后，7月9日晚，周恩来总理在欢迎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政府代表团的宴会上表示，“长期以来敌视中国的佐藤政府终于被迫提前下台。田中内阁7日成立，在外交方面，表明要加紧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这是值得欢迎的。”信息传到日本，内阁官房长官二阶堂进当夜发表谈话，他说，“三木先生和大平先生进入田中内阁，就可以说明田中内阁希望恢复日中邦交的态度。”“周总理的这番讲话，是恢复邦交的东风。”7月25日，公明党委员长竹入义胜访华。竹入在北京期间，与周总理共进行了10个小时的晤谈，并作了详细的记录。8月3日夜，竹入回到日本。翌日上午，田中首相和大平外相在首相官邸会见了竹入。竹入向田中递交了“竹入笔记”，传达了中国政府关于实现邦交正常化的基本态度。

在中日邦交正常化气氛高涨的形势下，中国上海舞剧团应日中文化交流协会的邀请于7月11日赴日访问。为多做工作，周总理决定由中日友好协会副秘书长孙平化任团长。并在他行前当面作了指示。

舞剧团一踏上日本国土，就受到热烈欢迎。7月20日，大平外相、三木副首相和自民党干事长桥本登美三郎等人出席了日本民间人士为欢迎孙平化和赴任不久的中日备忘录贸易办事处驻东京联络处首席代表肖向前举行的酒会。接着，大平外相于22日下午在大仓饭店与孙、肖二人举行会谈。孙、肖转达了周总理对日本政府首脑访华的邀请。

对此，大平外相说，“对田中首相和我来说，实现邦交正常化问题都是我们豁出政治生命要搞的，因这个问题对日本来说也是决定命运的大事。”在田中、竹入会见后，8月11日，大平外相再次与孙平化、肖向前会谈。大平向他们转达了田中的话，说田中感谢周总理对他的访华邀请，“将愉快地访华”。

这信息迅速传到北京，12日，中国外交部长姬鹏飞发表声明，称“周总理欢迎和邀请田中首相访华”。

在这种情况下，田中首相于15日在东京帝国饭店亲自会见孙平化、肖向前。孙平化直接向田中首相转达了周总理的正式邀请。田中感谢周总理的厚意，表示他已决定访问中国。

里里外外的准备

在与中国疏通想法的同时，田中为消除自民党内的阻力煞费苦心，度过了一个紧张的炎夏。最后与中国商定于9月21日上午10时(东京时间11时)在北京和东京同时发表田中应邀访华的公告。

9月22日上午，田中召集内阁会议，决定访华期间由三木武夫任代理首相，中曾根康弘任代理外相，本名武任代理内阁官房长官.之后，田中拜访皇宫，就访华事上奏天皇，还走访前首相佐藤荣作、石桥湛山，召见前外相福田赳夫，要求他对其访华给予“理解与合作”。

同日，田中还通过日本广播协会(NHK)电视台向全国再次表明了为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而访华的决心。

同日晚上，田中与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植村甲午郎、新日本制铁公司董事长永野重雄、经济同友会代表干事木川田一隆、日本经营者联盟代表理事樱田武等财界“维新会”(支持田中的财界组织)巨头聚会。据日本报纸后来报道，田中在下决心访华时，曾对大平外相述怀道：“喂，大平君，我们搞这个问题，不知会怎么样。反正人是要死的，要死就一块儿死吧，我是有这个准备的。”

23日，田中在东京一家饭店约见前首相岸信介，同他进行了半小时的谈话。在此之前，田中拜谒了日本著名政治家松村谦三陵墓，向这位生前力主恢复日中邦交，并为中日民间友好往来作出卓越贡献的先辈的在天之灵报告他即将访华的消息。

24日，田中在踏上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旅途前夕，为有意轻松一下，8时许，他穿上运动服，轻装走出家门，上午去高尔夫球场。途中，他去另一位日中交流的先驱高碕达之助先生的陵墓献了香。

田中来到小金井郊区高尔夫俱乐部。

在进午餐时，他对围着的记者说：“报纸上说我只吃日本饭，那是瞎说。”

傍晚，田中刚回到东京目白的家，十来个选民代表就赶来鼓励。田中咬紧嘴唇回答说：“一定努力。”

据田中的秘书透露，一些日子以来，田中晚8时半就寝，凌晨1、2点钟就起床，趁着家人熟睡的时刻挑灯阅读有关中国的书，一直读到4、5点钟，完全跟考大学的学生一样用功。他不仅设法了解中国情况，还了解毛主席、周总理和姬鹏飞外长的经历，甚至对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举止特征也研究了一番。

田中出访中国，也忙坏了他的妻子花子。多少天来，花子一直默默地在为丈夫的出访作准备。田中的行李中，从喝的水、吃的米，到爬长城穿的胶鞋，样样都有。这也难怪，据说田中在国内游说竞选时，常常带上妻子做的饭团，而不吃当地的饭食。准备水，当然也自有原因，据田中的助手说，田中爱出汗，从早到晚，每隔15分钟，就要喝上几杯冰水。

历史性的握手

9月25日，田中首相一行启程。除代理首相三木武夫、自民党“三巨头”和各位政府阁僚外，社会党前委员长佐佐木更三、公明党委员长竹入义胜、民社党书记长佐佐木良作等各在野党领导人，都前去欢送，形成了超党派欢送的场面。这是1956年鸠山首相为日苏建交谈判而去莫斯科访问以来，从未有过的场面。日中邦交正常化是这些在野党的共同政策主张，并为此做了大量促进工作。如今眼看田中首相终于踏上访华旅程，多年来的梦想就要成真，能不高兴?

田中此行除有51名成员外，还有记者80人，电视技术人员70人，卫星地面站人员24人。这些记者和电视转播人员大部分都已先期到达北京。

这次与田中同机前往中国的大平外相，人称“钝牛”，既有“一事既决，宁死不回”的劲头，又是一位头脑致密、虑事周到的政务家。是他与田中共同做出了同中国复交的决断，并为田中此行作了具体周密的安排。为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大平在上飞机之前，还写下一份遗嘱：如果完不成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的任务，誓不回家……

上午11时30分，田中首相、大平外相一行乘坐的道格拉斯DC—8型日航专机在北京机场着陆。田中首相快步走下飞机的舱梯。欢迎他的周恩来总理同他使劲地握手。中日两国领导人在70年代第二个秋天握手，这是多么有意义的历史性的握手啊！

欢迎仪式完毕后，周总理陪贵宾乘车前往钓鱼台国宾馆。在会客厅，周总理和田中首相边饮茶边漫谈。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中，田中首相开口问道：“这座房子大概造了10年左右吧?”周总理立即笑着答道：“1959年建的，十年多了。”田中首相又说：“日本也正在第一次造迎宾馆。”周总理问：“以前没有吗?”对此，田中首相作了说明：“用朝香宫殿下放东西的地方迎接客人。现在是把赤坂离宫的旧建筑物来一番大的改造，作迎宾馆用。”并热情地邀请周总理说：“迎宾馆造好后，请您作第一位客人。”周总理听懂了，不等译员译完就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说：“我感到很荣幸。”田中首相补充说：“规模虽小，却是模仿凡尔赛宫造的。”

交谈中，周总理满面笑容，从容不迫，而田中首相讲话则正如日本人形容的，象连珠炮一样，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会谈轻松又紧张

田中首相访华期间，同周总理共举行了4次正式会谈。

第一次会谈于25日下午3时至4时45分在人民大会堂安徽厅举行。以周总理和田中首相为中心，双方代表团在围成马蹄型沙发上就座，而没有面对面就座，这是周总理的精心安排。周总理说：“这样坐有家庭式气氛”。

开始会见时，周总理引用了田中就任首相以后就中日邦交正常化问题发表的历次讲话，高度评价了田中首相的态度。

田中首相对日中两国过去有一段“不幸时期”表示遗憾，并表示决心说，“今后，日中两国要永远和平相处，不能重演过去的历史。”

▲历史性的会见——1972年的周恩来与田中角荣

会见之后，两位首脑稍事休息。2时55分，双方进入安徽厅开始第一次正式会谈。双方阐述了各自的基本立场和想法，一致表示，要通过谈判，一气呵成，一举恢复邦交。

田中首相在会谈之后，就接触周总理的感受，在一枚色纸笺上写下一句话：躯如杨柳摇微风，心似世岩碎大涛。

25日晚，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盛宴欢迎田中首相和大平外相一行。

宴会的主桌上，主人周总理的右边坐着田中首相，左边坐着大平外相，对面坐着二阶堂官房长官。日本客人都穿双排扣西服，气氛庄重。

客人一入席，周总理就劝田中首相喝“茅台”，说：“这酒喝多少杯也不会上脸。”接着，亲自夹菜到田中前面的碟子里。田中回答说：“我喝两杯就醉了。”欢迎宴会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开始了。桌上的菜单是：冷盘，莼菜汤，红烧鱼翅，川冬菜豆腐脑，酱爆烤鸭片，八宝饭，点心，水果等等。

酒宴方酣，爱出汗的田中首相额头已经挂上汗珠。他一会儿用毛巾擦汗，一会儿啪嗒啪嗒地摇扇子，又一次显出“庶民宰相”的风度。

周总理致欢迎词。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震撼了整个大厅，他的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周总理讲话完毕，军乐队奏起了《君之代》，接着宾主干杯。周总理走向日方代表团成员坐的4张桌子，同每一个人都碰了杯。

一回到座席，田中首相就赞佩地说：“周总理真是海量啊！”周总理听后笑着回答说：“年轻时干杯干得更多。”席间，军乐队轮流演奏了日本和中国歌曲。

这里还有一段小插曲：《佐渡小调》刚开始演奏，周总理就问身边的田中首相：“是你家乡的民谣吧?”可是，田中首相却没听出来，等主旋律演奏出来之后，才说：“啊，是的。”

田中首相致答词。他的话开始不久，就说“过去几十年之间，日中关系经历了不幸的过程。期间，我国给中国国民添了很大的麻烦，我对此再次表示深切的反省之意。”他表示，他来北京是为了实现日中邦交正常化，“在悠久的日中友好的道路上迈出新的一步。”

第二天，田中首相与大平外相、二阶堂官房长官共进早餐时，他把带来的紫菜、咸梅和酱汤粉等日本食品配以中国早点一起享用，兴致很高，嘴里说着“好吃，好吃”，不禁诵出了一首汉诗：

“国交途绝几星霜，修交再开秋将到。邻人眼温吾人迎，北京空晴秋气深。”田中兴高采烈地自夸说：“本人这种诗是做得挺高明的哟！”

早餐之后，田中首相跟日本记者一同在庭院里悠然散步。此时两国外长正在进行第一轮会谈。对此，田中显得很笃定。他深知外相的为人及其解决日中关系的决心。据日本人士说，起用大平为外相，主要是为顺利打开日中关系。田中内阁成立后，日本曾有一种说法：“内政田中，外交大平。”认为是“两驾马车”。

灾难不是“添麻烦”

26日下午，第二次首脑会谈在田中首相下榻的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厅举行。

会谈前田中首相谈到：“昨晚在人大会堂的宴会上，我一摇扇子，马上映入电视，日方有人提醒我了呀！”

周总理安慰说，“不必介意，我也经常用扇子。”并让人取来一把杭州产的漂亮扇子赠给他。

田中首相拿着这把画有梅花的扇子，一会儿插进衣兜里，一会儿又拿出来。翌日的日本报纸一齐报道了此事，赞扬说：“周总理真不愧是一位大政治家。”

这次会谈中，针对田中首相昨晚关于军国主义给中国人民“添了麻烦”的提法，周总理说，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日本人民也深受其害，用“添麻烦”来表述，中国人民是通不过的，这句话引起了中国人民强烈的反感，因为普通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添麻烦”，“麻烦”在汉语里意思很轻。

田中解释说，从日文来说，“添麻烦”是诚心诚意地表示谢罪之意，而且包含着以后不重犯、请求原谅的意思。他表示，这个表述如果从汉语看不合适，可按中国的习惯改。

会谈中，周总理还就中国放弃要求战争赔偿问题阐明了原则立场，批驳了日外务省条约局长的谬论。周总理指出，你们条约局长说蒋介石已在日台条约中宣布放弃要求赔偿的权利，所以主张在这次联合声明中就不必再提赔偿问题了，这个说法使我们感到诧异。当时，蒋介石已逃到台湾，他已不能代表全中国，是慷他人之慨，遭受战争损失的主要在大陆。我们放弃赔偿要求，是从两国人民的友好关系出发，不想使日本人民因赔偿负担而受苦。你们条约局长对我们不领情，反说蒋介石已说过不要赔偿，这个话是对我们的侮辱，我们绝对不能接受。

会谈中，田中首相在周总理就赔偿问题发言后表示，中国把恩怨置之度外，从大处着眼，本着互让的精神处理问题，日本应坦率地评价中国的立场，并再次表示深切的谢意。

第二次首脑会谈结束不久，接着于5时在国宾馆举行了原定日程中未安排的第二次外长会谈，根据刚刚结束的首脑会谈的精神，就联合声明前言的条文进行磋商。

27日，田中首相一行趁会谈的余暇，驱车前往北京西北约64公里处的八达岭，游览了长城。对田中首相来说，万里长城和金字塔一样，“都是进小学后最先知道的外国古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此行实现了他幼年时代的梦想。

9点20分，车队抵达长城脚下。田中首相以矫健的步伐，沿着将近三十度的陡坡，使劲地往上登攀。姬外长不时地劝他说“慢点，慢点”，但过不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大平外相和二阶堂官房长官气喘吁吁，落后了一大截。田中首相走过一个个相隔几十米远的烽火台，打破了只登到第三个烽火台的计划，一直登上了第四个烽火台。所以，日本和外国记者报道说，“田中远远超过了尼克松。”因为尼克松总统同年2月游览长城时只走到第三个烽火台。

畅游万里长城

站在长城上的田中首相，环视着连绵起伏的山峰，抒发胸臆说：“雄伟啊，实在是雄伟！因为它有6000公里，而且是全凭人力。为建设它，多少人流了汗。现在看到了，感到了人类的伟大，有了切身体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这位建筑师出身的首相还说：“他们为后代人发展了高度的几何学，为人类做出了贡献。”

游长城时，田中只穿着西装，大平外相却套上了风衣。对大平外相来说，今日长城之游虽说也是平生之梦，但他只登上第一烽火台就停下脚步。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几乎被“谈判”二字占据了。大平站在长城上，心绪纷繁。为寄托恢复邦交的一腔热情，他赋诗一首：“长城婉蜒六千里，汲尽苍生苦汗泉。始皇坚信城内泰，不知抵抗在民心。山容城壁默不语，荣枯盛衰几如梦。”

参观长城这天，姬外长与大平外相往返时同坐一辆车，不少时间都被用作“车中会谈”了。

27日，即田中游览长城的那天下午4时15分，中日举行第三次首脑会谈。

田中首相兴致勃勃，说：“今天让我们看了万里长城等许多美好的地方。”周总理答：“中国有一句老话，‘不到长城非好汉’嘛！”全场人都笑了。

会谈前，周总理谈起了田中首相得意之作《日本列岛改造论》，很熟悉地说，“万里长城有6000公里长，而《改造论》计划修6000公里长的高速公路。”

田中首相听后，十分高兴，立即说道：“计划到1985年修建9000公里。日本人中有一种意见，认为改造日本列岛有困难。今天，我看到了万里长城，更有信心，我想，改造是可能的。”

正式会谈主要谈了国际问题，双方互相介绍了各自的对外关系和外交政策。

会见毛泽东主席

9月27日晚，毛主席在中南海会见了田中首相、大平外相和二阶堂内阁官房长官。双方从8时半开始，进行了一小时认真、友好的谈话。

会见在毛主席住处一间四周摆满了书籍的会客室里进行。寒暄中，毛主席时而用英语、时而用日语，气氛活跃。话题从中日两国的交往史，谈到两国政府间打交道解决两国关系，从国际形势谈到中、美、苏、日关系，从中国史谈到日本的政治制度和选举，从日本天皇谈到中国唯一的天皇——唐朝第三代皇帝、武则天的丈夫高宗，从马克思主义谈到佛教和思想文化的传播，从四书、五经谈到家庭，从北京风味菜、龙井茶谈到茅台酒，从读书谈到毛主席的幼年时代。

9时半，会见结束。毛主席指着堆积如山的书说：“我有读不完的书。每天不读书就无法生活。”毛主席指着《楚辞集注》六卷说：“这套书是送给田中首相的礼物。”周总理把它从书橱取下，送给了田中首相。田中首相紧握住毛主席的手，不住地点头，说：“多谢，多谢。毛主席知识渊博，还这样用功。我不能再喊忙了，要更多地学习。那么，祝您健康长寿。”

毛主席一直把客人送到走廊中间。

会见结束后，二阶堂向记者吹风，破例地介绍了毛主席与田中首相的一些对话。二阶堂说，会见伊始，毛主席就风趣地说：“你们吵架吵完了吗?”

“不，不，谈得很融洽。”田中答道。

毛主席微笑了一下说：“不打不相识啊。”

毛主席还指着在座的廖承志说：“他是在日本生的，田中先生，这次你把他领回去吧。”

田中：廖先生在日本很有名，他如果参加参议院选举，一定会当选。

毛：听说田中先生不喜欢吃西餐，在夏威夷吃的是日本饭菜。北京的饭菜怎么样?

田中：哎呀，吃得太好啦，还喝了很多茅台酒。

毛：喝多了可不好啊！

田中：听说有65度……

毛：75度哟，谁告诉错了吧。

毛：在日本要搞竞选，不容易呀。

田中：25年里搞了11次选举。每次选举都得搞街头演说。

毛：可要当心啊。

田中：不跟选民握手，是很难取胜的。

毛：国会怎么样?

田中：很费神，一出差错，就得解散，进行大选。

毛：日本不容易呀。

二阶堂在介绍情况结束时说：“毛主席同日本代表田中首相握手，难道不意味着解决具有历史意义课题的时刻已到来了吗?”

揭开新的一页

第四次首脑会谈于28日下午举行。

会谈前谈到书法，周总理问田中首相：“明天联合声明签字，首相用毛笔还是钢笔?”

田中说：“用毛笔。”

周总理笑着说，“我被将了一军。我现在一般用铅笔和钢笔写字，不大用毛笔。”他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解释说，“如果用毛笔，必须悬起臂来写。我在延安时从马背上摔下来，这只右手负了伤，右臂就伸不直了。”

周总理接着说，“因右臂不能放直，照像时一般把手放在腰间，不了解情况的人说我摆架子，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挥一下手说，“打乒兵球也是左手好使”。

这次会谈，双方就在外长一级进行磋商的联合声明的内容最后达成了协议，并一致同意于9月29日建立两国间的外交关系。

谈定联合声明之后，周总理对田中首相说，“我们重建邦交，首先要讲信义，这是最重要的。我们跟外国交往，一向是守信义的。”接着，周总理引论语之句，题下“言必信，行必果”6个大字，赠给田中首相。

田中首相接受后，也援引日本飞鸟时代的为政者圣德太子(574—622)的话，挥毫题了“信为万事之本”几个大字，郑重地回赠周总理，表达了他信守诺言、恪守联合声明的决心。

9月28日晚，田中举行答谢宴会。宴会临近结束时，田中首相举起九谷陶杯说：“庆祝邦交正常化，用这样的杯子虽然见小，但多喝几杯，还是能喝很多的，请总理带回去吧。”

大平外相接着把话题引到今后两国关系上，意味深长地说：“开始时小，渐渐搞大吧！”

9月29日，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中日两国政府联合声明发表了。声明庄严宣布，从即日起结束两国间存在的20多年的不正常状态，建立外交关系，从而揭开了两国关系史上新的一页。

29日下午1时35分，田中首相一行结束了在北京的全部日程，由周总理、姬外长陪同，乘专机去上海访问。在上海市举行欢迎宴会上，大平外相格外兴奋，与周总理、姬外长频频干杯。

9月30日，田中一行回国。

作者：王泰平

编辑：卫中

责任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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