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前几日在著名藏书家韦力先生公众号“芷兰斋”,看到一篇评论《梦影红楼》的文章,现转引于下,以飨读者。
《梦影红楼》,清孙温、孙允谟绘,旅顺博物馆编 上海古籍出版社 获2019年中国“最美的书”
2019年10月20日,第二届宋云彬古籍整理颁奖典礼在海宁举办,我应邀参加了这个仪式,幸运的是,还由我来颁发“宋云彬古籍整理奖·编辑奖”,该奖项的获得者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编辑顾莉丹女士。在此后的古籍论坛中,我们多有交流,由此而让我了解到她的成就颇为广泛,除了我所宣读的颁奖词上所列之外,她对传统音韵学也有着深入的研究。在聊天时,顾莉丹告诉我,她们社出了一部《红楼梦影》,该书很受市场欢迎,她说回沪后会赠一册于我。
然而,我对影印的绘本类书缺乏深厚的兴趣,当时我婉转地对她说,可否赠给我她所编辑的学术著作,也许顾莉丹认为,我的所言只是一种客套,故返京后不久,我收到的仍然是这部《梦影红楼》。这部《梦影红楼》的原本曾经在国家博物馆举办过展览,当时我看到了相关的报道,因杂事繁忙,未曾前往观览。记得当时各种报道都称这部绘本《红楼梦》为推篷装,且原装为24册,每册10幅图,其中一册为空白,不知是未绘还是丢失后准备补配,故该书实际留下230幅图,且原物横宽近80厘米。上海古籍社出版的这部影印本,改装成了横式经折装。因我未曾前往国博看展览,故不清楚相关报道的描绘是否有误,因为按照版本界的术语,推篷装是由下向上翻阅,不同于经折装和册页装的自左向右翻阅。
也许是考虑成本问题,上古社将原装十册合为一册,图案也相应的缩小,但翻阅该册仍然能够感受到原图的精美。书内还附有一幅放大的大观园全景折页,此折页尺寸的大小应当接近于原大。而此书在制作上的用心,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它在装帧上的特别,这也就让我理解了顾莉丹为何将此书赠给我。
本书前有美术史专家范景中先生所写序言,首先讲到了木刻绣像版画在清代的式微,同时提到改琦所绘《红楼梦图咏》的价值所在,对于孙温所绘此套《红楼梦》,范先生将其价值总结为三点:其一,画家费个人之心力,数十年经营此巨制,从此一举,似可觑《红楼》至晚清受世人所重之深。孙温其时,尚无人明指“程甲本”后四十回为高鹗续作,然却能绘前八十回而停墨,余者留给后辈补罅,斟酌去取,卓卓慧眼独具,颇值辨究深探。其二,清末人物仕女,最难脱改七芗、费晓楼牢笼,而孙氏结撰落墨、造型用笔,却不与之相类,有晚明以降“苏州片”之遗意,又拾宫廷焦秉贞、冷枚之风情余绪,以此索之,则孙氏之师承、经历,或搜抉缇缃,能得约略。其三,此册造景绘物,陈设甚细,大至亭台楼榭、池馆廊階,小至屏几桌榻、书画文玩,以及花木水石、酒肴香茗,活脱脱一部晚清《长物志》,治园林史、工艺史或物质文化史者,大可翻援紬次,参互古今,独举所知,编为印证。
范先生在序中提及孙温所绘的这套《红楼梦》原藏上海,上世纪50年代调拔给辽东,对于此事的细节,红楼梦学会会长张庆善在为该印本所写的序言中提及:“这套珍贵的画册,现藏旅顺博物馆,但早先却是由上海文物部门收藏的。据说一九五九年七月为了支持其建设,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将这套画册拔给了旅顺博物馆。”原来这套图册还有着这样的因缘在。然而当年并没有人关注此绘本的价值,虽然在1989年至1990年间,孙温绘本举办过展览,但并未引起人们的关注,直到2004年9月,该绘本在国家博物馆展出方引起轰动。对于初见此书的感受,张先生在序言中的形容词是:“我没有想到这套画册是那样壮观、精美,堪称巨制,令人赞叹不已。这在《红楼梦》题材绘画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但是,这套绘本《红楼梦》并未留下绘者的信息,后世学者根据画页上的题款及钤章考证出,绘者乃是清人孙温,以及孙温的侄子孙允谟,创作年代大概在同治六年到光绪二十九年间。也有的专家认为,该套绘本全部是孙允谟一人所绘,但究竟事实如何,尚未达成业界共识。
翻阅本画册,可看到画面基本上是传统的人物画法以及界画绘法,总体而言,属于较为细腻的工笔画,山石则主要是青绿山水。每一开画页有时会将不同的场景融汇在一起,比如第一册第七开,侧旁印的回目是“葫芦庙失火烧甄家,士隐听歌遇跛足道,大丫鬟买线得奇缘”,乃是将三个不同场景汇在一个画面上。但也有一些画面乃是一画一事,比如贾雨村教读林黛玉,但画面呈现的场景则是林黛玉由两个丫环陪同在一间屋内读书,贾雨村则独坐在室外喝茶摇蒲扇,欣赏着池塘中的荷花及一对鸳鸯,想来这是孙温以此来表现男女授受不亲,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他如何教林黛玉读书呢?当然古人在这方面也有很多奇妙的发明,比如《封神榜》中的闻太师通过悬丝来给妲己诊脉。但是,隔墙教学似乎未曾听说过。这幅图中引起我注意者,则是所画的桥洞均有阴影,图中的小亭子也有阴面,看来孙温在绘画上受到了西洋画派的影响,只是遗憾的是,他将亭子的阴面与桥洞的阴面画在了相反的位置上。虽然在传统观念上,男女授受不亲,但《红楼梦》中也有着引起人们窥私欲的情节,比如贾宝玉初试云雨情,我很想看到孙温怎么描绘这段情形,然而画中的贾宝玉和却是袭人穿戴整齐的坐在那里说话,这种状况显然有悖常理。其实,春宫画也是中国绘画中一个专门的画种,对于藏书而言,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辟火图”,孙温即便不好意思绘出让火神不好意思的画面,但也应该画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氛围,穿戴整齐的坐着说话,怎么试云雨情呢?
关于这套绘本的时代问题,我在翻阅该册时,看到了“宁国府”的匾额,而“宁”字未缺末笔,看来未避道光皇帝旻宁之讳,如此说来,该绘本有可能早于专家们猜测的同治六年。但书中是否还有其他讳未曾避,我却未能翻完,不论情形如何,这套绘画确实精彩,想来这也就是上海古籍社将此影印出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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