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36年,上海中华书局印刷的《张大千画集》,徐悲鸿为其作序。他在《谈张大千的绘画》一文中写道:
“壬申癸酉(1932-1933年)之际,吾应西欧诸邦之情,展览中国艺术,大千代表中国山水作家,其清丽雅逸之笔,实令欧人神往,故金荷藏于巴黎,江南景色藏于莫斯科国立博物院,为现代绘画生色。”
可见,年仅三十出头的张大千,在艺术上的影响力已不局限在国内,而是蜚声国际了。年纪尚轻的张大千是如何取得如此艺术成就的呢?本文试从其三幅早期作品入手,带您解密张大千的艺术密码。
《五色荷花》篇
虽然荷花早在汉魏之际就出现在石窟壁画中,宋代又有绢本的《出水芙蓉图》传于世,但在同一画面中将荷花绘出五色,他大抵是五百年来第一人。
张大千 五色荷花
184×95 cm.
1935年作
款识:曾攀玉井晓云端,罗袜凌波欲赋难。不是眼前迷五色,赚君聊作笔花看。似北山画友博笑。乙亥春日,蜀人张爰并题。
印文:张爰之印、大千
鉴藏印:襄汾李近翘珍藏
著录:
1.《中国近代绘画》第154页,九雅堂出版,1991年1月。
2.《清末民初书画艺术集》第237页,图C70,(台湾)历史博物馆,1998年10月。
说明:
1.1928年冬,张大千再度赴日,在老友江藤涛雄的安排下鉴赏一批书画,并由此结识了峰村北山夫妇,在之后的几年中,与峰村夫妇来往密切,为之作画、刻印,留下不少作品,2003年春季香港佳士得曾上拍一组北山上款的张大千画作。
2.上款人为张大千日本弟子峰村北山。
荷花,在佛教中象征极乐净土。张大千画荷时,有咏诗句云:“芙蓉万朵开光相,便是南天选佛场。”张大千虽只做了百日和尚,却与佛结下一世因缘。可以想象,他在绘画的同时,定是心中有佛,以荷花通莲花的意象,以沟通极乐世界。在佛光的照耀下,他的世界里赤城霞起,荷花绽放出五色光辉。
张大千年轻时,曾在乡间见过极为美艳动人的荷塘:
“余年二十三时往三峨,于荣县道中一村舍前,满池花放,时晨曦照射如赤城霞起,流连逾时,不忍别去……往来不去者六十年。”
张大千一生爱荷,晚年在摩耶精舍赏荷
张大千被认为是中国画史上“有数的画荷大家”,35岁时,他创作的《金荷》被法国政府购藏,徐悲鸿说:他的荷花为国人脸上增色。他在花鸟画上的造诣,不仅来自对古人的追摹,更来自于对各种花卉的养殖和深入观察,以及对古代有关画谱的烂熟于心。他一生酷爱荷花,曾言:“赏荷、画荷,一辈子都不会厌倦。”,且认为:“中国画重在笔墨,而画荷是用笔用墨的基本功。”大千画荷花大体而言经历了三个时期,早期师古人,由石涛、八大、徐渭入手,画风工致典雅;中期集古人之大成,直抒己意;晚期创造的泼墨泼彩法使荷花脱离物态,神韵天成。1930年代中期,即此作创作前后,张大千听闻有人笑言他只会写意不会工笔,就开始研习陈老莲,进而上追北宋工笔院体。这件作品应该属于这个学习和转变时期,墨色荷叶还是八大面貌,五色荷花已然是工笔手法了。
《五色荷花》局部
此幅荷花既含没骨写意,又施工笔重彩的画风,应为其施法古人,又自出机杼的创作。此幅兼工带写,叶茎当属胎息于青藤、八大、石涛的写意之笔,荷花则精雕细琢而成,风裳翠盖,墨叶纷披,红、白、绿、粉、蓝五色并开,缤纷绚烂,高华富丽。
《五色荷花》局部
花瓣以笔墨勾勒,柔美又富有韵致的线条尤显得花瓣素净再施以朱砂、花青、石绿、赭、白进行渲染,红荷荷瓣再勾出筋脉,在淡雅荷叶的烘托之下,愈显得荷花高洁更具清雅之态。
《五色荷花》局部
画面构图饱满,疏密安排得当,大片荷叶、荷花、花苞相互穿插,营造出一个生机盎然的荷塘景象。取酣畅奔放的大写意法,以水墨、赭石、花青等色描绘舒展而飘拂的大片荷叶,纵笔挥洒之后,经过层层晕染,使之更有精神更具立体感;荷叶之上,七朵荷花从中探出,五朵已经盛开,姿态各异,两幅则为含苞待放状。
《五色荷花》局部
荷杆在画中也尤为重要,等于房子的梁柱,从画幅底部直贯而上,一气呵成,粗细有度,婉折绰约,顿挫有势,亭亭玉立,杆上再打点,上下交错,左右揖让。荷杆的周围,张大千别有用心的再添上几笔水草,既与荷叶相呼应,亦使画面更具层次感,更显画面的丰富与生动。整幅笔墨率意,情趣盎然,呈现出了荷塘的无限韵致。
荷花颇适合于没骨。先用浅红色组成花形,再用嫩黄画瓣内的莲蓬,跟着即添荷叶荷干,叶是先用大笔蘸淡花青扫出大体,等色干后,再用汁绿层层渲染,在筋络的空间,要留一道水线。荷干在画中最为重要,等于房子的梁柱,画时从上而下,好像写大篆一般。要顿挫而有势,有亭亭玉立的风致。如何画大幅,干太长了,不可能一笔画下,那么下边的一段,就由下冲上,墨之干湿正巧相接,了无痕迹。干上打点,要上下相错,左右揖让,笔点落时,略向上踢。
网师园中的荷塘
张大千素喜江南园林之胜,1932年秋,幸得朋友张师黄慷慨相助,举家移居张氏苏州网师园。网师园中,大千兄弟饲虎写生,与苏沪友朋往来唱和、切磋绘艺,生活安定惬意。其间,大千先生频繁出游,访南岳,历华山,游黄山,在京沪两地多次举办画展,创作极丰,而许多作品都是在网师园中完成的,此幅《五色荷花》即属于这一时期的作品。
此画的上款人为张大千日本弟子峰村北山。峰村北山是何许人也,黄天才曾亲自问过张大千,张大千说是他的学生,跟他学书法的。
张大千为峰邨北山治印七方
此七印系张大千为日本弟子峰北山所刻,印石分别为鸡血石、寿山石、青田石等。张大千一生印作,除自用及为其兄善孖所制外,其余十分罕见。他为峰北山刻印,是目前所知为数最多的一批,制作于1929年张大千赴日本期间。可见,张大千对这位弟子的看重,而将这样一幅精彩的《五色荷花》赠予他,也可以想见张大千对此作的喜爱。
《文会图》篇
“文会图”是历代都有名作传世的题材,如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五代周文矩《文苑图》卷、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五代丘文播《文会图》、北宋赵佶的《文会图》、明王绂的《山亭文会图》等,不仅是考察当时衣冠服饰、器具文明的最佳证据,更是当时士人怀想魏晋隋唐人物风流、并寄托自己对此盛会的无限向往之意的载体。
张大千 文会图
立轴?设色纸本
122×60 cm
1941年作
题识:仿韩晋公文会图,写似鼎臣仁兄方家正之,大千张爰,辛巳十月在莫高窟雷音寺,用清高宗御制仿宋淳化殿纸,刘文清柳汀仙舫墨。
印文:张爰之印、大千
五代 周文矩 文苑图
张大千曾说在各种画科中,他“最早学习的是人物,后来才改学山水”。约在1901年,张善子从日本归国后,大千开始比较正规地跟随他学习画人物。在人物画风格上,张大千最早受到海派画家任伯年的影响。然后又分出几条不同的路线:一是从任伯年上追陈老莲,走向工笔高古的风格;另一是大约在1920年代,发现了华喦和张风,走飘逸简笔的风格,直到1935年代前半期,大千的人物画都是以这两家为主。
张大千《文会图》局部
1939年冬,张大千得到一幅(传)赵孟頫的白描《九歌图》册,这是他赴敦煌以前的重要藏品,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子昂其他的《换鹅图》等作品,应当对他也颇有启发。
张大千《文会图》局部
此幅《文会图》创作于1941年,画中人物神情、动作的刻画各各宛然,历历在目,而长幼尊卑、西宾东主则一目了然。背景中各种树木的安排则似经过精心考虑,与人物皆一一呼应,古松对应操翰长者,而竹之类则对应其它各人。同时,为了增强画幅的动势并打破构图上的过于规则,古松顶上的两枝忽然向右下横斜,与画幅下端向左上横插的树干上下呼应,构成一个极为完满的意象系统。
《观世音造像》篇
观音于大千人物画中,是贯穿其整个创作历程的题材,其中又最喜表现水月观音,多为绘赠好友,或乞福之用。水月观音之由来,并无经文出处,唐《历代名画记》记载中唐画家周昉根据玄奘《大唐西域记》所记布呾洛迦山中的观自在菩萨而“妙创水月之体”,并在各地很快流传开来。应该说,水月观音是佛教在中国世俗化、本土化的产物,将观音表现得娇美而清雅,一改佛堂庄严肃穆的气氛。傅申在研究张大千水月观音题材时亦指出,大千绘水月观音,一是出于宗教原因,二则是出于对优美女性的喜爱,从所存大千诸幅水月观音画作观之,确非妄语。
张大千 观世音造像
立轴?设色纸本
145×69 cm
1940年作
题识:
1.一心顶礼。弘发誓言;一切迷方,会归觉路。弟子张大千岁庚辰二月十九日己巳,敬造观世音菩萨一区,所愿勤除烦障,早契菩提。
2.普麟女士供养,大千居士张爰。
印文:张爰之印、大千、三千大千、除一切苦厄、蜀郡张爰章
鉴藏印:襄阳李欣翘珍藏
说明:画家自题签:观世音造像。庚辰二月,张大千题。
钤印:张季、大千
著录:
1.2005年《人民美术》第一辑,2005年。
2.《张大千——十方大千》,第132页,台湾艺术图书公司,2015年8月。
张大千的这张双题《观世音造像》创作于1940年2月19日,正是新年刚过未及元宵之时。自“七?七卢沟桥事变”张大千被日军软禁,10个月后设计经上海、香港辗转回到四川,直至1941年,他都仅来往于成都和重庆,因此这件《观世音造像》精品是作者居四川时为信善友人“普麟女士”所作。张大千在《如何画人物》中提到:“画人物先要了解一些相人术,不论中西大概都习惯以相法来判别人的贤愚与善恶。”
张大千《观世音造像》局部
此幅中,观音大士栖岩闲坐,耳垂穿有耳环,发型考究,头戴发箍。发箍正面为一躯阿弥陀佛像,宝相庄严。侧面为祥云,发髻后插有金钗,极具雍容华贵之气。身后一轮圆月为背,慈眉善目,容止若思,展卷一观,祥和之气顿时盎然于画外。全图中用笔最整饬,设色最艳丽的部位都在头饰上,这与其它部位用笔简逸、水墨而成形成鲜明对照。观音右侧岩上置一净瓶,内插柳枝。背后岩石植丛竹数竿。观音脚下水面平静,勾写出水纹,以示南海。观音的衣纹带有唐寅、华新罗之风范,柔美飘逸,此特点符合他赴敦煌之前的画法。画中的线条妩媚中见出力度、粗犷中见出圆润、潇洒中见出雍容,岩石及竹影敷色清雅秀逸,更衬托出观音造像的冰清脱尘之姿。
画家自题签
此《观世音造像》为张大千传世的佛像艺术精品,弥足珍贵,也是研究张大千人物画发展脉络的最佳依据。张大千自题签:“观世音造像。庚辰二月,张大千题。”实为少见,亦从一个侧面佐证了他对此作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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