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1日晚8点，担负抗洪抢险应急机动任务的空军高炮5团接到紧急命令，立即赴已经严重管涌的嘉鱼簰洲湾地段抢险。那里有5万多人口，群众已经纷纷后撤，部队依然执着前行。当车队开进到距离堤坝150多米时，堤坝突然决口，滔滔洪水翻腾着巨浪汹涌而来。“大家不要慌，立即展开自救互救！”毕业于上海空军政治学院的一连指导员高建成大声喊道。

由中央电视台文艺部主任邹友开作词、空政歌舞团著名作曲家孟庆云谱曲的《为了谁》，在抗洪一线酝酿形成。作为空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的我有幸先听了试唱，那充满悲怆和壮美之情的词曲旋律，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这首诞生于共和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1998年伟大抗洪斗争中的著名歌曲《为了谁》，其背后的英雄故事真是可歌可泣。

温家宝同志神色凝重地问：“大堤能守住吗？”

洪水肆虐，长江告急。1998年7月初，曾经在上甘岭立下显赫战功的空降兵某部奉命急速向长江最险段监利、洪湖一带开进。领队的姚师长是从陪伴患直肠癌的母亲刚动完手术的医院赶来的，黄继光生前所在连班长陈文强是揣着“父病故，速归”的电报上阵的，全师几十人患病未愈强行出院，数百人家中受灾无暇顾及，他们都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抗洪最前线。

江水不断上涨，险情不断出现。7月5日19时15分，监利庙岭段出现了口径15厘米的管涌，如不及时扼制，几小时后大堤就会溃决，后果不堪设想。富有抗洪经验的官兵们立即展开“外帮封堵”“内堵外压”的战斗，突击队员们纷纷跳入急流，许多官兵顶着风雨、踏着泥泞的坡路背土上堤，往返一次就要摔倒好几次，几个小时下来累得几近虚脱，有的终因体力消耗过度昏倒在大堤上。但“誓与大堤共存亡”的信念支撑着官兵们，他们像坚守上甘岭阵地那样守护大堤，像黄继光堵枪眼那样堵管涌，连续奋战直到凌晨4点55分制服了管涌。在长江先后8次洪峰袭来之际，这支部队所守地段发生险情102处，都被英雄的战士们一一制服。

部队官兵奋勇抗洪

在抗洪最紧张最严峻的时刻，时任空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的我曾随空军首长到这支部队守护的大堤上察看。狂风暴雨骤起，江水借着风势掀起大浪漫过大堤，拍打在由官兵们拼死拼活抢筑起来的子堤上。被洪水浸泡日久的大堤险象环生，我似乎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堤在颤抖。此刻水面高出县城8至10米，而城里的老百姓依然正常生活着，因为他们相信，有解放军在就是安全的。

那是一个宁静而又不安的夜晚。天气预报称，最大的一次洪峰即将来袭。如果感到长江干堤难以守住，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就要在距离武汉较远的地方选择一处主动炸坝泄洪。工兵部队已经着手埋置炸药，轰炸机部队也开始带弹值机，一旦炸药引爆后泄洪量达不到要求，便起飞炸坝。受党中央、国务院全权委托到抗洪一线视察并临机决策的温家宝同志，与空降兵15军军长马殿圣将军神色凝重地在大堤上交谈着。“大堤能守住吗？”面对领导的询问，马军长清楚地知道他的回答意味着什么。他先建议道：为了预防不测，能不能给部队足够的堵决口的备料，包括整船整船的石料；还能不能把军里仅剩的担负战备值班的一个师再调动过来，以加强抗洪力量。接着坚定地说：“首长下决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温家宝同志把视察了解的抗洪形势和马军长刚才的话连夜向江泽民总书记汇报，定下了不炸堤坝、再坚持一下的决心。马军长则把情况及时与军政委通气并向空军首长汇报，空军首长关切地问：“你们说坚决完成任务有多大把握？”回答是“真的没有把握”。“那赶紧用中央的决心和你们的表态统一部队思想，用上甘岭精神激励官兵决战决胜！”空军首长的指示提醒了他们。于是，部队连夜召开动员部署会，那支担负战备值班的空降兵某师紧急拉动向长江干堤奔来。

当抗洪取得决定性胜利时，我陪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军事部王兴功主任在长江边采访马殿圣军长。面对“如果决堤了，您会怎么做”的提问，马军长毫不迟疑地说：“那我就第一个跳下去！”后来马军长因为抗洪成绩突出被记一等功，创造了军队职务等级及其奖励等级最高的新记录，并直接提拔为空军副司令员兼空降兵15军军长。

小何得救了，高建成却因体力不支被洪水卷走

8月1日晚8点，担负抗洪抢险应急机动任务的空军高炮5团接到紧急命令，立即赴已经严重管涌的嘉鱼簰洲湾地段抢险。仅仅3分钟，5台大牵引车载着168名官兵火速向簰洲湾进发。那里有5万多人口，群众已经纷纷后撤，部队依然执着前行。当车队开进到距离堤坝150多米时，堤坝突然决口，滔滔洪水翻腾着巨浪汹涌而来。

“大家不要慌，立即展开自救互救！”毕业于上海空军政治学院的一连指导员高建成大声喊道。他和连长黄顺华把全连分成几个战斗小组，指定任务和负责人，又将背包带拴在大树上，让不会水的战士向那里转移。黄连长把救生衣递给高建成：“你身体不好，一定要穿上！”5天前的深夜，高建成在邱家湾堵管涌中累倒在大堤上。连续多日高烧正在输液的他，毅然拔掉针管投入了今天的战斗。一连66名官兵只有15件救生衣，原来穿在突击队员身上，这时都立即脱下来给了水性差的战友，高建成把救生衣给了新兵小赵。“救命，救命啊！”不远处传来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两个老人的呼救声，高建成和战友跳入洪流把他们救了上来。

无情的洪水很快淹没了车顶，一排浊浪打过来，10多个战士一下子被卷走好几十米远。新兵小何昏昏沉沉喝了好几口水，绝望地挣扎着呼救。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慌，我是指导员。”高建成抓住小何的左手，拼命游向一棵大树，临近时竭尽全力推顶着他抱住了树干。小何得救了，高建成却因体力不支被洪水卷走，漂流中不幸碰到了水中带电的高压线……

建军71周年的这一夜啊，还有18位官兵与高建成一起，用年轻的生命在洪峰浪尖上铸就了19座永生的丰碑。汽车连专业军士杨德胜已经和武汉姑娘桂丹领取了结婚证，原来商定8月1日举行婚礼，因为接到抗洪任务把婚礼推迟到8月18日，没想到新郎再也回不来了。一连排长田华和火炮技师易志勇半个月前刚刚从空军高炮学院毕业分配到连队，他们还不熟悉全连的战友，还有许多美好的憧憬，主动请缨参加抗洪抢险的战斗，带着未酬的壮志走了。父母膝下的独生子黄孝圣、马斐、丁云丰、廖国栋等，水性并不好，但在洪水来袭、生死攸关的时刻，都主动把救生衣让给了别人。战友推让时，马斐还笑着劝说道：“我个头比你大，福气也好，关键时刻我会飞起来的，要不我为什么叫马斐呢！”就这样，他们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战友。

突如其来的灾难牵动着所有将士的心。当晚，各级抗洪指挥机构彻夜未眠。直升机飞抵簰洲湾上空盘旋，投下大量救生器材。地面分队突入灾区，乘着冲锋舟连夜搜寻：“我的战友，你在哪里？”

烈士高建成

98抗洪英雄高建成的女儿高洁缘向父亲献花

空军领导到湖南抗洪英雄高建成母亲的新家（由部队承建）慰问

杨政委为一夜之间牺牲19位官兵而失声痛哭

8月10日，烈士徐献伟的父亲徐功献携着颤颤巍巍的妻子从河南农村来到部队。献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且四代单传，他的牺牲对父母打击有多大啊！部队领导想安慰他们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想到徐功献拿出一个编织袋，说：“俺们来部队不能添麻烦，俺和孩子他娘今天就想把孩子的骨灰背回老家去，中吗？”部队领导再三挽留，请他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两位老人啥也不说，默默地踏上回家的路。武汉市特级教师吴道兴在出事的第二天，就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吴德顺牺牲的消息。他强忍悲痛，瞒着年事已高的老母亲和躺在病榻上的妻子，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来到附近的山坡上大哭一场。孩子所在部队离他家不远，他迟迟不去，说部队还在抗洪，不能去打扰。当部队领导希望他提些要求时，他诚恳地说：“我是当老师的，孰轻孰重我知道，孩子死得光荣就够了。”

空军高炮五团的杨政委，曾经为一夜之间牺牲了19位所属官兵而失声痛哭，也曾经为怎么接待好烈士的亲人们而担忧不安，可后来却为烈士亲人们的高尚情怀而感动得数次落泪。被中央军委授予“抗洪英雄”荣誉称号的高建成的哥哥来部队参加弟弟的追悼会，脚上穿的鞋子前面已经开了口，一个脚趾露了出来。团张副政委赶紧送来一双新胶鞋，请他换上。会后，高建成的哥哥把胶鞋刷得干干净净，放在床下，还是穿着开了口的旧鞋，悄悄地走了。高建成的妻子鲁蓓把数万元慰问金分别捐献给了灾区群众、转交给了高建成的老母亲，对部队提出的3条要求感人至深：一条是给4岁的女儿买一架千元左右的电子琴，因为高建成生前答应过孩子；一条是希望能得到宣传高建成的全套报刊资料，以后好给孩子看；一条是有连里烈士的亲属来一定要通知她，她要代替高指导员去慰问和做点工作。

在陕北府谷县农村一处窑洞前，当部队和地方政府领导把抚恤金送到烈士王彦平父亲手里时，王老汉含泪打开钱袋，提出要用这些钱给孩子交最后一次党费，同时捐给乡里的希望小学和村里修路，说：“咱要让孩子走得心里高兴、干净。”烈士杨德胜未举行婚礼的妻子桂丹，拿出准备结婚的6万元钱捐献给决堤的簰洲湾灾民。在她看来，“德胜已经走了，这些钱留在我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做生意的哥嫂听说后，决定拿出6万元补偿桂丹，没想到桂丹一面感谢哥嫂，一面又建议把这12万元都捐出去。为此，桂丹还把父母带到德胜家，一起商量捐款的事，两家人抱头痛哭，一致支持她的这一义举。“我觉得，这是对德胜最好的纪念。”桂丹说。

《为了谁》在抗洪一线酝酿形成

英雄的壮举及其亲人的情怀，深深地教育感染着每一个人。一批宣传文艺工作者怀着满腔激情到抗洪一线去采写、去创作。烈士牺牲不到半个月，抗洪还在紧张进行之中，中央军委批准授称的大会就已经召开，创造了和平时期军队最高奖励的最快纪录，成为激励30万抗洪官兵夺取抗洪斗争伟大胜利的强大动力。由中央电视台文艺部主任邹友开作词、空政歌舞团著名作曲家孟庆云谱曲的《为了谁》，在抗洪一线酝酿形成。作为空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的我有幸先听了试唱，那充满感情和意境的歌词和优美动听、拨人心弦的旋律，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至今听到或唱起这首歌仍禁不住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为了谁》的曲作者孟庆云

来源：上海滩杂志

作者：蒋乾麟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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