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诸侯称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周易》哲学和儒道思想因势而生,士大夫阶层佩带箴言玺,用以规戒自我,修身养性,成为时尚。笔者从一九九五年至今,征集战国箴言玺二百八十多枚,百分之五十以上为稀世珍品。内容广泛,大体可以分为四类:一为修身篇,主题是真诚守信;二为养性篇,强调学文知止,道义立身,爱人利物;三为礼仪篇,阐述敬慎之德,展示礼仪之行;四为正名篇,体现卿相士大夫们的各种人格境界。仁义礼智为中华传统思想文化的核心,也是战国箴言玺的主旨。
一字一世界,一字一箴言
一字一箴言是先秦时期普遍的文化现象。
《论语·学而篇第一》:“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论语·述而篇第七》:“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周易·乾》:“乾:元,亨,利,贞。”《周易·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这些引文中的单字分别代表一种思想内涵,言简意赅,可以说一字一境界。
先秦单字玺很多,吴振武在《(古玺文编)校定》中指出:“其单字之多,是其他材料文字无法与之相比的。”《古玺汇编》著录630多种单字玺,民间传世种类更多。很多单字玺是刻铸山川地貌物名,或者自然人文态势,甚至还有一些语助词(如《古玺汇编》5203#亓,5279#吁)。收藏界对这一类玺的分类很不一致,有的认为是姓,有的认为是名,各有各的道理。
李零在《张政烺论易叢稿·写在前面的话》中指出:“我是学考古与古文字的。很多人都以为,这两门学问最基础,什么都是铁板钉钉,这是说反了。其实,这两门学问都是非常非常开放的学问,上不封顶,下不保底,就认识的总体而言,最不可能定黑白于一尊,很多想法都要集思广益,反复探讨,反复修正。”
所以笔者认为对待先秦单字玺,不必探究其为姓为名还是箴言,只从文字本身去考察,更易接近“信雅达”的境界。许慎曰:“文字者,经义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之至啧而不可乱也。”一位西方史学家也说过:文字的原本是表情达意的,逻辑思考的,证明真理的。当我们尽力探索某些单字玺的初衷时,定能感受到一字一世界,一字一箴言。细心研究先秦单字玺,深感这里是无涯学海,这是笔者将部分单字玺列入箴言玺的基本思考。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是老子对人类文明史的高度概括。为了阐明此道,《老子》常用自然界物体的特性,指出人类应该具备的德性。如“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民间就有“谷”字秦玺出现,谷指山谷之水,寓意人要从善处下。
又如“专气致柔,能如婴兒乎?”《古玺汇编》中就有“婴”,“兒”玺著录,那不是婴兒佩戴之玺,而是成人自喻,立志淳朴做人。《老子》中这样以物比德来宣扬道法自然的文章还有很多,其它诸子百家的著作中也有类似文章。
《管子·小问》中有一节齐桓公和管仲关于以物比德的精彩对话:“桓公放春,三月观于野。桓公曰:‘何物可比于君子之德乎?’隰朋对曰:‘夫粟,内甲以处,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乎?’管仲曰:‘苗,始其少也,眴眴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壮也,庄庄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兹俛,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则安,不得则危,故命之曰禾。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矣。’桓公曰:‘善’。”时至今日,我们还能看到很多战国时期三晋地区和秦地铸刻的“禾”字玺流传于民间,可见齐桓公和管仲的这篇对话得到当时社会的高度认可,广泛引用。这是笔者将某些地貌物名列入箴言玺的根本原因。
战国箴言玺是我国文化遗产中的一支奇葩,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战国时期的社会文明进步起到巨大作用,促进了秦王朝的统一。近现代已有多位学者专门撰文研究:罗振玉于1915年在《赫连泉馆古印存序》中首先指出古玺中有“成语印”,后来的专门研究学者有叶其峰,王辉,李东琬,王人聪等,他们对战国箴言玺的研究作出了重要工作,各有所长。随着学术界对中国古文字研究的不断深入,收藏家中新品箴言玺的不断增加,期待更多学者弘扬战国箴言玺文化。
再读战国“中身”玺
图1
图2 图3
图1-3所示为战国时期晋国流行的箴言玺。此玺铜质,方形,鼻钮,联珠纹钮座。边长1.6厘米,高1厘米,重8克,属于规格尺寸较大的战国箴言玺。玺文为“中身”,阳文,反书,书法风格属于晋。玺体大部分附薄薄的绿锈,无锈处呈铅灰色,品相甚美。
2013年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笔者所著《甘露堂藏战国箴言玺》一书中,对这枚“中身”玺作过释读,然限于篇幅,言犹未尽。由于此玺的内涵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性,很有必要多说几句。
“中”通忠,谓心志。《毛诗序》:“情动于中而行于言。”《管子·五辅》:“其君子上中正。”“官必中信以敬。”《诗经·小雅》:“中心藏之。”“身”通信。《尚书·皋陶谟》:“慎厥身,修思永。”《孔子家语·哀公问政》:“取人以身,修道以仁。”《孟子·离娄上》:“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守身,守之本也。”以上引文中的“身”字皆释信。所以“中身”释忠信。
“中身”一词出自《尚书·无逸》:“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汉代宏儒郑玄将“中身”释为“中年”,这一认识影响至今,然而笔者认为有误。因为“中年”和“厥享国五十年”并无因果关系,和全篇文章的主题更是格格不入。
民间古玺收藏圈内流传很多战国“中身”玺,说明当时士大夫阶层对周公倡导忠信美德的广泛认可,佩带在身,规戒自我,忠信做人。
战国箴言玺中有“中善”和“中壹”玺,释为“忠于善良”和“忠于道”似无大碍。但把“中身”释为“忠于诚信”就不够准确。先秦文字一字一世界,忠与信是两个道德范畴。首先读“忠”。郭店楚简《语丛二》指出:“爱生于性,亲生于爱,忠生于亲”。可见忠是植根人性的亲爱之情。
郭店楚简《忠信之道》描绘忠:“不诡不謟,忠之至也”,“至忠如土,化物而不伐”,“大久而不渝,忠之至也”,“大忠不兌”,“忠,仁之实也”,“范天地也者,忠信之谓也”。说明忠是藏于内心的天地之道,经久不渝的仁爱之情,无需言表的天下为公。
其次读“信”。《国语·周语下》指出:“言信必及身”。可见信是身体力行,业绩为凭。郭店楚简《忠信之道》描绘信:“不欺弗智,信之至也”,“至信如时,比至而不结”,“大信不期”,“信,義之期也”。说明信是忠爱之心的外在表现,爱人利物的实际成果,每件职事的善始善终。概括起来,忠是仁爱之心,信是仁爱之行,是一个人崇高道德的两个方面,二者互相依存,缺一不可。
在认真阅读《尚书·无逸》,细心研究郭店楚简《忠信之道》以后,再来品味《论语·述而第七》:“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这里的“文”是文字,文辞,文化的总和。要求弟子不仅学习历史文献中的天文地理知识,更要注重人事文德修行,是育人的基础;这里的“行”是行道,是将所学知识运用于生活实践,强化对所学知识的理解。如《论语·学而》所言:“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人。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里的行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践行“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人”这样的道德标准,而不是纯粹的生活劳作。学文就是通过生活实践进一步加强文德修养。所以文和行是孔子的教育方法,至于忠和信,可以释为仁信或仁義,是孔子教育目的。
作者:周建亚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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