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随着中国积极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和深度参与全球治理,区域国别研究的国家战略意义愈加凸显。去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发布《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确定将“区域国别学”纳入交叉学科一级学科目录。当下,这一目录已正式启用,区域国别学布局与发展进入快车道。如何回答好时代之问,画好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的“工笔画”?本报今刊发相关研究成果,以飨读者。
随着各高校按《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启动研究生培养工作,新版目录中新增的区域国别学正式成为兼具教学培养与科研职能的一级学科。我们应该建设什么样的区域国别学,怎样建设区域国别学,已经成为摆在我国区域国别研究者面前的一道具有紧迫性的“必答题”。笔者认为,应当从服务对象、任务目标和理论方法三个维度,分析中国特色区域国别学的建设路径。
明确区域国别学的服务对象
建设区域国别学,首先要明确“为什么”和“为谁”的问题。服务国家发展大局应当是中国的区域国别学最根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应当以此统领这个新学科的建设发展。
首先,这符合区域国别学的内在规律。区域国别学是一门旨在针对域外特定对象国家或区域进行知识生产、提供与传播的学科,观察者与研究对象之间相互作用,主观性和互动性是区域国别学相较其他学科的突出特点。其他学科,尤其是自然科学,观察者自身不会对研究对象的性质产生本质影响。而区域国别学是一门兼具科学性与实践性的学问,其研究内容反映了观察者在特定背景下对特定域外研究对象的战略意图,观察视角决定了研究内容,其研究成果反过来可能对研究对象产生影响。可以说,区域国别学有国界,研究者有祖国。因此,“谁研究”“为谁研究”就成为区域国别学的首要问题。
其次,这符合区域国别学发展的历史经验。区域国别学的早期发展与19世纪英国、法国、德国等欧洲列强的海外利益密切相关。现代区域国别学发端于美国,其背景是“二战”期间美国国家力量向全球扩展,但美国学界对海外知识的储备相对匮乏,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官方直接出面支持高校和研究机构开展适应战争需求的海外研究。“二战”结束后,美国势力进一步向全球扩展,由此产生了区域国别研究“向全球覆盖”的需求,政府、基金会、高校与智库等并力,形成美国区域国别学的整体框架和组织机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随着日本经济的崛起,在日本官方和半官方机构的大力推动下,日本的区域国别学也快速发展起来,其重点研究对象与日本跨国企业的需求高度契合。可见,区域国别学是“大国标配”,服务于国家意志是西方区域国别学兴起的共同背景。
最关键的是,这符合区域国别学的现实需求。现在,中国的崛起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与美日等国大力发展区域国别学的时代背景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都面临域外知识供给难以满足海外利益需要的困难。当然,中国的区域国别学服务于和平目的,服务于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积极发展全球伙伴关系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服务于构建新发展格局。一方面,国家应当是驱动和支持区域国别学建设的主要力量;另一方面,区域国别学研究者要自觉提高站位,以服务国家为根本动力,构建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研究主体。
以中国视角遴选任务目标
“研究什么”是一个学科发展的中心问题。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的任务目标应当设定为:以中国视角对特定研究对象进行全面了解和重点研究。中国视角是遴选任务目标的标准。
从研究领域上看,区域国别学是关于特定区域国别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人文、法律等领域的综合知识,天然具有学科领域交叉的综合性。《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更是明确了区域国别学作为交叉学科的定位。因此,以改革创新的思维突破现有学科划分是区域国别学建设的题中之义。这有利于尽快形成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理论体系,并以此实施区域国别学研究和人才培养。
另一方面,开展区域国别学建设不应“撒胡椒面”,而是要有所侧重。应当树立从国家需要出发遴选重点研究对象的原则,以研究对象之于我国战略利益的相关性为评判研究价值的基本标尺。具体说,战略重点国家、我国“大周边”区域、“一带一路”沿线支点国家等应当成为研究重点,特别是对我国大力推动的区域和跨区域合作机制,例如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澜湄合作机制(LMC)、跨喜马拉雅区域合作、中国-太平洋岛国跨区域合作和印度洋岛国区域合作等,要集中力量研究。要重视与我国战略利益相关、但长期被学界忽视的研究对象。随着“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的提出,太平洋岛国研究、加勒比岛国研究和印度洋岛国研究等传统上的“冷门”区域国别重要性提升,也应当成为重点关照对象。
从学科目标上看,区域国别学既是致力于解释特定区域国别的知识生产,也是由国家推动的旨在实现特定目标的知识供给,还是面向年轻学人和国内外广大受众的知识传播。在此过程中,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学术研究与政策研究应当相辅相成,携手并进,不可偏废。缺少学术基础研究,政策应用研究就是无源之水;缺少政策应用研究,学术基础研究就是无的之矢。应当以学术基础研究作为区域国别学的支撑,以政策应用研究作为区域国别学的动力。对于学术基础较为薄弱但现实需要又较为紧迫的区域国别,不能有按部就班的心态,而是要积极作为。可采取以政策研究带动学术研究的路径,推动该领域跨越式发展。我国的太平洋岛国研究是一个以此路径跨越式发展的案例,其经验值得总结。
加强国际交流与对话也是区域国别学的重要任务。但是,目前这方面的工作亟待加强。中国学者在一些涉我重大问题上屡屡失声,在国际学术话语权的塑造中尚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当然,造成这种困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国际交流与对话能力不足是主观原因,对参与国际对话的激励不够是制度原因。因此,提升中国区域国别学研究者的国际对话能力,下大力气促进国际交流,开展公共外交,是新时期我国区域国别学建设亟待解决的“瓶颈”问题。
此外,区域国别学并非孤立的知识,而是具有全球的整体背景。我们处在全球治理时代,应当具有全球视野,考察对象国或区域与全球治理进程的互动,是对当代区域国别学的时代要求。如果忽视这一点,就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在这个意义上,需要将中国视角与全球视角相结合,共同遴选区域国别学的研究任务。
以正确的理论方法指导区域国别学建设
建设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还要回答“怎样建设”的问题。首先,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是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建设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区域国别的客观存在既有符合历史规律的普遍性,又有基于各自区域国别历史的特殊性,是整个区域国别学知识体系得以构建的哲学基础。要认识到世界总是在矛盾运动中发展的,要在历史前进的逻辑中前进、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发展,以全面、辩证、长远的眼光看问题,认识世界,指导区域国别学科建设。
在新时代推进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建设,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特别是习近平外交思想为指导,深入领会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全面理解“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树立正确的历史观、大局观、角色观,在我国同世界的关系中看问题。
在方法路径上,区域国别学建设要以全面系统的思路,克服学科本位主义束缚,积极寻求不同学科、不同方法、不同背景人才的交叉融合,尤其是外国语言文学、国际关系学和世界史这三个学科的交叉与相应方法的融合。我国的国际关系学和世界史已经形成了针对各区域与重点国家研究对象的较为普遍的覆盖,研究路径与教学传承已较为成熟。相比之下,在外语学科基础上发展区域国别研究,推进外国语言文学与区域国别学融合发展,目前尚有较大潜力,是未来可期的增长点。
人才是建设区域国别学的主体,人才培养是区域国别学长远发展的可持续动力。要克服门户之见,不拘一格降人才,不拘一格使用人才,解决目前区域国别学人才建设遇到的支持力度不够、发表相对困难、晋升通路欠缺等问题。要将创新式科研与创新式人才培养结合起来,在高校日常教学培养过程中探索“以研带教”模式,充分发挥学生的能动性,充分发掘学生在学术研究和政策研究两方面的科研潜力,以“卓越科研”带动“卓越育人”,通过高度契合实践需求的互动式教学实现教学相长、教研并进,为区域国别学的知识传承提供保障。
当下的中国不仅是“中国之中国”,也是“亚洲之中国”“世界之中国”,亟须建立覆盖全球的知识体系,建设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正当其时。明确了服务对象、任务目标和理论方法,中国特色区域国别学的未来将更加广阔。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国别与区域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成果)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陈晓晨
编辑:陈瑜
责任编辑:杨逸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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