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激流向前不息。这些年,我们送别过一些文化老人,也还拥有着许多珍宝。这些文化大家,看似淡淡的云、淡淡的风,但他们是扒住岁月河床的坚毅力量。
他们有的如洪钟大吕,有的温润典雅,有的热情又自谦,也有的厚重里透着潇洒。“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本报今起推出“新春约会文化大家”系列报道,走进一个个无比丰润的精神世界,在他们的生命褶皱里找寻人生态度、治学之道,获取感悟和激励。
得知记者要来拜访,年近90高龄的出版家巢峰先生让护士拔掉针管,坐在病房旁的小会议室等候。老人住院后的执念,是不愿躺在病床上见人。
《辞海》面世至今80年,巢峰是绕不过去的名字。一个出版家40余年的职业生涯,都只与修订《辞海》一件事紧紧相连,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实在难以想象。但巢老说:“我的生命,就是跟编纂《辞海》交织在一起的。我不断老去,但我相信,《辞海》是不会老的。”
辞书的生命在于不断修订
巢峰是唯一一位参与四版《辞海》修订领导工作的资深出版人,又在米寿之年,笔耕不辍,接连推出《品德三字经》和《品德千字文》这两部面向广大青少年的品德教育通俗读物。前不久,在《大辞海》出版暨《辞海》第一版面世80周年座谈会上,巢老听到习近平总书记发来的贺信很是感慨,他说:“总书记对《辞海》那么重视,是《辞海》之幸。每十年进行一次修订,是《辞海》的生命力所在。我希望这个集几代中国知识分子心血之大成的品牌能一直存在下去。”
《辞海》迄今发行630余万套、2000多万册,这在中国出版史上绝无仅有。“辞书的进步性,根本体现在它对于历史发展规律的揭示与尊重,为推动人类进步提供知识支持与精神动力。”30多年前,正是巢峰定下《辞海》十年一修订的“规矩”,这意味着每十年,这本集单字、普通词语、百科名词术语以及地名、人名、机构名称于一体的综合性大辞典,都要对历史进行重新解释。这在世界范围内都非常少见。世界最著名的百科全书《大不列颠百科全书》 自1768年诞生以来,修订了15次,平均每16年修订一次;美国英语词典的发轫之作 《韦伯斯特国际英语词典》自1828年诞生以来,只修订了两次。如今,2019年版 《辞海》 正在修订中,“中国梦”“一带一路”“供给侧”等都将作为新词条目收入其中。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断有新事物萌生,人们的观念随之发生着深刻的变化,辞书的生命力存在于不断的修订之中”,这是巢峰心中笃信的。
1979年版《辞海》诞生后,巢峰在上海辞书出版社制定出一个“22年规划(1979-2000)”。这个立足长远的规划,是一个关于填补中国大型工具书种类空白的文化工程。中国辞书界学人要在20世纪末,完成《汉语大词典》《法学大词典》《哲学大词典》《中国历史大辞典》 等几十种大型辞书工具书的编纂工作。当初的一纸规划,已成今天的硕果累累。
不唯书,不盲从,始终站立在潮头
在中国出版业改革的大潮中,巢峰是个弄潮儿,他不唯书、不盲从,善思善学。
他的出版理论是长期从事出版业实践的总结,而他的实践则体现着他不停息的理论思考。他是最早提出“图书是商品”的人,但始终把握着将图书的精神属性和社会效益放在出版社工作的首位。他认为,见钱不见书的出版者,是劣等的出版者;见书不见人的出版者,是平庸的出版者;而以出好书为使命的出版者,才是具有远见卓识的出版者。
在采访中,巢峰告诉记者,他认为纸张代替竹简似在一夕之间,但电子出版物并不能从根本上替代纸质书。“总有人会喜欢看书的,书的那种质感、触感、味道,电脑和手机永远代替不了,就像老一代交给下一代的东西,终究还是会在那里。”有人说“对不对,查《辞海》”这句话过时了,现在年轻人遇到问题就去“问度娘”,但在巢老看来,互联网带来的是生活的便捷性,《辞海》的权威性也是难以替代的。“人们在授课或者面临诉讼等需要权威表述的时候,还是得查《辞海》。”
多年来,看《文汇报》是巢峰的一个习惯。与几代文汇报人的交往,他更是历历在目。在采访行将结束时,老人在新书扉页写下“文汇报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朋友”,并执意要送记者到电梯口。在电梯渐渐合上时,老人拄着拐杖一边微笑一边挥手的身影,一如记者6年前第一次登门拜访他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手里摆弄着《辞海》阅读器,尽管已83岁高龄,接受新生事物的熟稔程度绝不输年轻人。那次采访结束时,他也是这般坚持送记者到电梯口,一边微笑一边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