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孩童心目中都有一个孙悟空,或许每位导演也是如此。
(资料照片)
文汇报记者 傅盛裕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或许是近来最热的院线电影。围绕《大圣归来》的探讨,从“八年磨一剑”的苦心孤诣,到流出的设计初稿、成熟的3D特效,也是赞许不绝。
平心而论,《大圣归来》确是近年鲜见的国产动画佳作,叙事流畅、技艺纯熟。但以目前的风评来看,恐怕也略为言过其实。90分钟的骨架,撑起的是稍许单薄的故事。主题与命意,也堪称寡淡。之所以骤成热潮,想必是影迷目睹国产佳作长期断档,有支持和鼓励的意思在。
并非苛责《大圣归来》,恰恰相反,影片走俏背后,有更深切的意蕴——《西游记》的母题,尚有大量挖掘空间。一个关乎追寻的故事,演绎出万千的尘世传奇。
据电影学者统计,中韩日美及东南亚各国根据《西游记》故事改编拍摄的各类影片不下百部。被称为“史上最强IP”的《西游记》,确实有可能是中国电影史上遭遇最多改编的故事。
《大圣归来》与《西游记》的源流。譬如开头大战天兵天将,有《大闹天宫》的配乐,也有大战李天王、哪吒,和二郎神互变戏法竞相追逐,算是向经典致敬。行至高潮,与大反派妖王决战在即,《大闹天宫》的配乐再度响起。相同的段落,在《大话西游》与牛魔王对战之前,也曾响彻云霄。
更潜在的线索是,《大圣归来》中的江流儿,实则是《西游记》中玄奘的乳名。天蓬元帅贬入凡间的因由,也从调戏嫦娥,成为齐天大圣误伤。后半段孙悟空乘白龙腾云而上,兴许也映射了白龙马的作用。虽然对取经之事只字未提,但《大圣归来》本质上,仍旧是简化版的唐僧解封、悟空觉醒、携手降魔的故事。这就回到《西游记》的元问题:在路上。
有一个有趣的话头,结伴而行的师徒四人,连同白龙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尤其最重要的孙悟空与唐僧,呈现出怎样的性情?
毋庸置疑,孙悟空是典型的英雄,兼具强大与叛逆的偶像气质。1965年的动画片《大闹天宫》,奠定了齐天大圣阶段的孙悟空形象。哪怕卸下齐天大圣的辉煌过往,踏上西天取经的迢递征程,1985年的《金猴降妖》里,聚焦“三打白骨精”的桥段,孙悟空同样是以明见和尚武受到推崇。
相形之下,唐僧的形象就更理想化。身为金蝉长老转世,又有御弟身份加持,唐僧的特质是纯然的善。但应然层面的道德,遭遇繁复现实,就容易生出枝蔓。譬如直面白骨精时的错认好人;譬如流连女儿国的“若有来生”。当理念的善不足以消解现实的恶,就需要作为强大外力的孙悟空,来加以破除。
当然,任何力都需要制衡。因此,唐僧是五行山下的解救者,亦是紧箍咒的执刑人。猪八戒是相对谐谑的角色,在调节气氛之外,也承担了善者不允准、强者不稀罕的“脏活累活”。《大圣归来》里的小和尚江流儿,纵然没有取经的重任,究其本质,还是以善念和信心,鼓励孙悟空挣脱桎梏,迎接新生。一部电影的时间里,从齐天大圣到斗战胜佛的蜕变缩影,不外如是。
与此对比,1986版《西游记》相对忠实原著,以更翔实的篇幅描摹取经路上的波澜与风霜。“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的旅程,是共同的追寻,也是各自的救赎。
很自然地,更进一步的隐喻和索解,由此衍生——有“背景”的妖怪,都让神仙救走了。没有“背景”的妖怪,则难逃厄运。“猴子搬来的救兵”里,哪些素有嫌隙需要抬出取经的官方理由,哪些情谊笃厚只消叙旧闲聊就能轻松搞定。
更个性化的解读,譬如作家刘震云强调,孙悟空是女性,理由是穿花衣服,戴花帽子,能七十二变,“关键是世人对女人都很好,对女人中的女人精更是爱不释手,可是孙悟空却对女妖精都那么无情,一棒子打下去”。而在今敏的动画片《红辣椒》里,却也有过豹纹裙、金箍棒、乘筋斗云的女性形象。
凡此种种,都诠释了《西游记》作为IP承载的多元可能。
如果再举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必定是《大话西游》。《月光宝盒》和《大圣娶亲》固然为西天取经加上了取景框,可嬉笑怒骂背后,刘镇伟和周星驰的意图足够明确:难解矛盾中的爱情与命运。
至尊宝的人设有别样的价值。作为轮回的起头,他注定为了救下白晶晶而使用月光宝盒,穿越回500年前,与紫霞相遇,成为托世孙悟空。可明了所爱之后,牛魔王杀至。要救紫霞,就唯有戴上金箍,求取西经。一旦成为孙悟空,又无从和紫霞在一起。一生所爱,难逃隐约在白云外的结局。
上述变化的意义在于,将《西游记》从神魔志怪的表象中剥离出来,关注更本质的命题——在一段同行且相对封闭的关系中,人与人的命运如何交缠?开启追寻之际,又应该怎样审视自我的成长?
听说《大圣归来》的续集计划已经启动,若能从如是角度审视《西游记》的意义,料来会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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