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2014年上海市委一号课题“创新社会治理,加强基层建设”的成果之一,是关于引导社会力量参与社区治理的制度设计。社会组织在社区治理中的角色和作用,被寄予厚望。实践多年的“政府购买服务”方式,有望作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重要渠道得到鼓励和完善,措施包括明确政府购买公共服务范围、完善政府购买公共服务流程、强化政府购买公共服务绩效评价、加强政府购买公共服务资金保障等。
社会组织在社区治理中能扮演什么角色?它们如何区别于居委会等传统力量?什么样的管理和合作方式最能激发社会组织的潜能?上海有众多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故事可供剖析,我们选择运作成熟、广受好评的杨浦区延吉新村街道作为案例,了解社会组织如何与街道、居委、居民合作改变社区生态。
杨浦区延吉四村,建于1980年代的老小区,内部有一块1300多平米的公共用地,那里曾聚集了银行网点、仓库、煤气灶店家、私人服装厂。2009年,那块地方被改造为一个社区公共活动空间,取名“社区睦邻中心”。
2010年1月,延吉新村街道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出资30万元委托社会组织知行社工师事务所托管睦邻中心。延吉四村居民区书记杨玲颇有微词:“这个地方、这块资金,给我们居委会就管不好吗?”
如今,延吉新村街道陆续建成4个睦邻中心,全都交给了社会组织托管和运营。活跃于睦邻中心平台上的十几家社会组织,用它们独有的方式打造了全新的社区公共生活,改变了老社区的生态。
陌生人视角看待服务对象
延吉新村街道位于杨浦区中部,面积2.04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近9万人,老年人口比例超过30%。街道按照“10分钟生活圈”的标准,把辖区17个居委会划分为东南西北4个片区,先后建成总面积5000多平方米的4个社区睦邻中心。以中心城区空间之拮据,腾出这些地盘并不容易。睦邻中心从一开始就被交给外来力量,也就是社会组织管理。
和生于斯长于斯的居委会不同,社会组织看待他们的服务对象,用的是陌生人视角和社会工作专业视角。托管第一睦邻中心的知行社工师事务所,在睦邻中心运营前几个月就进驻社区做需求调研;托管第四睦邻中心的上海新途社区健康促进社,用了一年时间去认识和熟悉他们所服务的社区人群。
根据社区需求,睦邻中心再设计其功能定位和空间划分。比如第一睦邻中心包含了居委会、“红色港湾”俱乐部、用餐中心、星空剧院、亲子园、馨香书苑、艺趣园、信息苑等空间,拥有老来客会馆、“同心圆”独居老人项目、乐龄大学堂项目和常青藤社区健康干预等特色项目。
“延吉新村的住户,大多是曾经的产业工人。他们的个性和需求,肯定和高档商品房小区不同。但即便在同一社区,人群还是可以不断细分。”上海延泽社会工作发展中心总干事王秋月说。延泽是第三睦邻中心的托管方,机构特色是青少年服务。
社工们注意到,常到第三睦邻中心活动的居民中有“十几个阿姨经常聚一块儿,除了唱歌跳舞,还有一个共同爱好:讲‘荤段子’。”年轻社工害羞之余,试图去理解她们:“根据香港同行的研究,中年女性有她们的生理需求,讲‘荤段子’也是种发泄途径。”最近,社工们为她们觅到一桩新任务:给初为人母的妈妈当老师,教她们针织活。像是终于找到了理想的感情输出口,阿姨们对此特别上心,一边教针织活,一边讲妈妈经,无比投入。
2011年延泽刚到第三睦邻中心,人头还不是特别熟,发现有个阿姨总爱绕着睦邻中心骂人,王秋月记得“她声音特别大,用词也不好,我们听了特别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时候,睦邻中心所在的延吉七村居民区书记洪义民冲了出来,“吵什么吵?骂什么骂!”洪义民和阿姨一顿对吼,居然平息了后者的情绪。
社会工作者的职业嗅觉让社工对这位阿姨产生了特别的关注,“稍微熟悉一点,找到合适的交流方式之后,常常和她聊天。”跟进一年多,王秋月知道了她的故事:“老伴已经去世,本人年近70,人很热情,在社区组织过很多团队,但总是被队友踢出来。她觉得每个人都在漠视她、疏远她、背叛她、伤害她。”
“她的情绪和行为是有原因的,她把自己的情感需求投放到了社区。我们发现,她可以是很好的教练,但不擅长做团队领袖。于是委婉地开导她,是不是调整下自己的定位,不要强求在团队中的把控者地位。”王秋月介绍,阿姨听从了建议,在不同的社区团队“客串”教练,但不再执着于领袖地位。慢慢地,她跳脱了原来的情绪坑洞,重建了人际关系,甚至还找到了新的老伴。
寻找和培养社区领袖
原本在社区“包打天下”的居委会,心态逐渐有了转变。杨玲发现,论办活动,居委会的心思还真比不上社会组织:“以前党员服务中心做活动逃不出‘三会一课’,形式枯燥,大家都不爱参加。后来社工帮我们重新设计,中心改名叫‘红色港湾’俱乐部,马上变洋气了,办的活动像‘回顾时刻’、‘党的故事’等等,也很抓人眼球,老党员们都能接受。”
四个睦邻中心都出现了人气爆棚的场面,一批领导团队、参与管理的社区领袖脱颖而出。社会组织培育社区领袖的方式不同于居委干部,后者擅长以个人魅力和威信做“社区动员”,而社会组织希望社区领袖是自发的公共生活参与者。
位于控江路645弄小区的第四睦邻中心,面积800多平米,有8个活动室,每天客流约300人次。托管方上海新途社区健康促进社,只安排了2名全职员工在中心,他们的职责更多是引导中心团队自我管理。包括馆长、管理员、“健康大使”在内的多层社区志愿者,才是团队真正的管理主体。
新途托管睦邻中心,首先招聘了馆长。“我们在社区贴招聘海报,街道也推荐人选,最后8个候选人一起参加面试。面试的形式是做活动,我们通过活动过程观察他们,看谁有责任心、有创造力,谁擅长执行,最后把馆长和管理员一起招了。”上海新途社区健康促进社“常青藤”品牌主管余慧颖介绍,“常青藤”与沪上很多社区有合作,招聘志愿者馆长是他们一贯的做法,“社区有很多人选,他们一般是企事业单位退休人员,有一定的管理经验。回到家没事做,又不愿意‘屈才’为居委会做志愿服务。但睦邻中心这样的公共活动空间能吸引他们,这里管理权限大,有发挥空间。”
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领袖,馆长要做好团队领袖间的沟通工作。睦邻中心组建了自我管理委员会,馆长和团队领袖都是自管会成员,定期见面商讨中心管理事宜,余慧颖说:“沪剧、书法、舞蹈、合唱、围棋,那么多团队共用一个场所肯定会有矛盾,最开始他们习惯找社工调解,比如哪个团队活动完了不收拾场地,哪个团队空调开过了头等等。我们说这是团队内部的事,你们要自己协商解决。慢慢地,大家学会了自我管理。”
政府“掌舵”,社会组织“划桨”
延吉新村街道和社会组织称彼此为“合作方”,通过政社合作,街道从公共服务的直接提供者,变为政策制定者、购买者和监督者,街道负责“掌舵”,把需要专业技能的“划桨”任务交给了社会组织。
几年时间,延吉新村街道摸索出一套公共服务的项目管理机制,先后出台《延吉社区社会工作实训基地运作办法》、《延吉社区社工联席会议制度》、《延吉社区社会工作项目评估办法》、《延吉街道社区工作者培育机制》等规章,规定居委会负责组织居民对社会组织服务进行日常监督评价,街道每年举行绩效评估和财务审计,社会组织每半年开展内部检查评估。
近几年,越来越多街镇开始寻求与社会组织的合作。但是按照社会组织的感受,很多街镇对社会组织还远远谈不上了解。余慧颖遇到过“难以沟通”的街道,对方问她:“你们社工说要‘助人自助’,怎么整天就搞志愿者活动,倒是办一些‘助人自助’的活动让我看看啊。”
意识到“政社合作”的好处,很多区县、街镇鼓励政府购买公共服务,培育了大批草根社会组织。但其中也不乏“为购买而购买”的购买方,把社会组织当成“伙计”,派发很多协议之外的行政任务,又不向社会组织开放社区资源。
事实上,社会组织对社会资源的撬动能力还没被充分估量。近两年,不时有个人、企业出资与延吉新村街道睦邻中心的社会组织开展项目合作,其中不乏汇丰、强生等知名企业。也就是说,政府资金之外,社区治理还可开拓其他的资金渠道。而这一切的基础,仍然是政社双方的良性互动、良性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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