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到2020年,依据科技部意见筹建国家重点实验室数量总量将保持在700个左右。眼下备受关注的量子信息实验室将在下月主体结构封顶,2020年9月竣工交付。为什么现阶段我们要建设国家实验室?量子信息科学实验室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在2019浦江创新论坛上,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院长、中国科学院院士(文汇讲堂第108期嘉宾)王建宇就国家实验室建设及其背后的科研管理体制改革、科技人才建设等话题接受采访。就其在国家科技竞争中的重大意义、国家战略布局作了详尽阐释。
国家实验室:
为国家科技和经济打好基础,中美贸易摩擦的竞争本质是科技
问:在国际上,比如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实验室建设,其实跟产业革命、科技革命的时代有一定相关性。对于中国来说,为什么现阶段我们要建设国家实验室?
王建宇:国家实验室,最早是从西方开始的,但不管从哪个国家开始,作为国家实验室,它有非常明确的国家利益在里面。
我们国家这个时候提出建设国家实验室,和现在的历史进程,我个人觉得是非常有关系的。因为中国现在自主创新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国力也增强了,特别是最近来看,我觉得更有迫切性了。因为中美贸易摩擦从根本上来看,是科技、基础科学这方面的竞争。如果我们没有最基础的核心技术,其它东西都会如同在沙滩上建起的大楼。
而且建国家实验室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它不是为了每年写多少论文或者申请多少专利,而是为了解决国家未来科技上的重大战略问题。从这一点看,国家实验室的建设就是为今后的长远发展而设立的,它将实实在在地打好一个国家科技和经济的基础。
量子信息科学国家实验室:
量子技术正面临第二次革命,量子计算上我国处于国际第一方阵
问:与您息息相关的一个实验室,就是即将建立的量子信息科学国家实验室。这个实验室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王建宇:这个实验室目前主要由潘建伟院士在筹建,我也辅助做一些工作。量子技术或者量子科学,现在正面临第二次革命,也是国际上科技领域最关注的一个热点,我们国家最近几年在这个领域发展得比较好。
量子信息里面主要包括量子通信、量子计算,还有量子测量等。在量子通信领域,我们目前在国际上是处于领先地位的。在量子计算上,我们和国际上第一方阵基本处于同一水平。
我们现在建设量子信息科学国家实验室,它的意义非常重大。在通信领域,我们目前主要是为了解决通信的保密问题,而量子计算是改变人类生活的科技发展。如果国家能够投入比较大的力量建专业性的实验室,对于我国在第二次量子革命当中占据有利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2017年2月27日,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暨中国科学院量子信息与量子科技创新研究院建设正式启动
大科学装置:
上亿设施对国家经济是考验,必须建但不主张重复筹建
问:落实到具体的科技研究当中,离不开大科学装置的建设,它对于前沿科技的突破有多大的重要性?
王建宇:大科学装置实际上说得比较直白一点,就是科学家要做新研究的一种新型工具。以前科学家可能一个人在实验室里面就能做好多事,但是科技发展到今天,就不太可能了,你必须要借助一些非常高级、非常前沿的装置。大科学装置的水平,其实代表了一个国家的科技发展水平。
中国在过去几年里,大科学装置发展还是比较快的。就拿我们所在的上海来说,从张江的光源开始,到现在在建的超强超短激光,到正要建设的硬X射线自由电子激光,这代表了我们国家大科学工程从跟踪、并行,到即将领跑的过程。
当然大科学装置需要有很大的国力来支撑。像我们一个光源大科学装置就是几十个亿,以后更先进的大科学装置可能要上百个亿,这对一个国家来说也是经济考验。
我觉得一个国家大科学装置是一定要建的,但怎么建,建什么需要好好考虑。现在有一种倾向,就是地方都非常愿意建大科学工程,我个人看法是必须量力而行。有些大科学工程已经建了一个,可另外的地方还想建,理由是中国这么大多建几个也不多,这样的观点我不是非常同意。因为大科学工程有各种各样的,在一个有限经济条件下,重复建设就有点可惜了。但是对我们科技发展确实有作用的大科学工程,我觉得国家还是应该大力支持。
怀柔科学城将开建四大科学装置,图为高能同步辐射光源项目效果图
大兵团作战:
现代科学需要吸引各类人才团队合作,效率和科研成本将优化
问:在科研管理这一领域,您一直强调“大兵团作战”,“大兵团作战”应该如何理解?能解决原有科研管理模式出现的哪些问题?
王建宇:我个人看法,从科学发展历程来看,中世纪科学家牛顿,他一个人在家里建个实验室,就可以做很多科学研究。到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要说是重大的设施,就是一般的科学研究,一个人也做不了,必须相互合作,借助团队的力量。
举个例子,我曾经参加的中国量子科学实验卫星项目,它吸纳了中国科学院、中国航天科技集团等很多强大的力量一起来攻关。这个项目我觉得还不算最大的,像我们国家载人航天、探月工程那就更大。我觉得现代科学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一定是团队的事情,既然是团队的事情,团队作战,相互配合就非常重要。
作为现代科学家,不但考验知识,更考验情商。不但要对科学前沿、科学知识掌握非常深,而且组织管理能力也要非常好,这样才能把一个大的科技项目做成,并且推到国际上,所以我们新一代的科技发展就要非常注重大兵团作战。
问:这也是一种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方式。它是不是可以打破原有的高校之间科研条块分割的现状?
王建宇:传统的科研管理体制非常简单,国家有什么任务,各个单位就去申请,申请当中,当然也有竞争。申请完了以后,把任务一分解,各自去做。这种条块状态的存在,我觉得对现在的科学研究,特别工程研究来说还是有点跟不上的。由于各自的利益不同,大家的想法、做事情的方法也不太一样。
如果国家有一个比较好的平台,用通俗的话说,一个重大项目不是怎么去分钱,而是吸引人才一起来做,我想现在提出的国家实验室应该就是这样的平台。假如有个重大项目在这个平台上,会吸引全国,甚至全世界最合适的人到这个平台上做事,这样的效率和经费比例,或者说科研效率和科研成本,可能会变得更好。我想这也是我们要建国家实验室的初衷之一吧。
当然在国家实验室这个平台上,把项目做完了,你可以选择回原来的单位,也可以选择在国家实验室做新一轮任务。当然这样做在科研体制和机制上都要做一些创新和改革。
2017年,王建宇曾做客文汇讲堂“人文解读‘四大未知疆域’(太空深海极地网络)系列讲座首讲《 “墨子号”的成功与中国式的科技创新》
科学家还是科研管理者?
乐做具有管理色彩的工程性科学家
问:您曾经提到您的“墨子号”项目,绝大多数项目成员都是本土人才,只有少量海归人才。您如何看待本土科研人才培养和海归人才培养之间的差别?
王建宇:我觉得中国现在人才是最宝贵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来,中国有很多留学生在国外,我想这是中国发展非常珍贵的一个宝库,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吸引回来。我们国家出台了很多吸引人才回来的政策,我非常支持,而且现在也有很好的效果。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看,国内也有一批很优秀的年轻人才。“墨子号”项目,因为它可能偏工程,所以在这里面有一大批都是本土毕业的博士。当时可能他们也有机会到国外去深造,但是为了国家任务,就留下来了,所以我觉得国家应该把这些人才非常好地利用起来。
问:从您的个人经历来看,您如何定义自己的角色?您更倾向于把自己定位为一名科学家还是一个科研管理者?
王建宇:因为我一直从事一线工作,后来也做一些科技管理的事。但是我自己还是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以工程研究为主的科学家。至于科研管理,这个是工作需要。而且我刚刚也说了科研管理要“大兵团作战”,作为这方面的科学家,你没有管理经历和管理能力,大概也是不行的。所以我非常愿意做一个具有管理色彩的工程性科学家。
作者:王建宇
编辑:袁圣艳
责编:李念
来源:综合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