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纽约街头身穿统一白色制服的环卫工人(图源:见水印)
【导读】:昨晚首次文汇讲堂线上讲座《垃圾革命:东京经验 上海战略》极为热烈,诸大建教授从循环经济的高度指出了上海垃圾分类的重要性、紧迫性及阶段性。对于今年7月即将实施的垃圾分类条例,许多市民既表示应该配合但又有实践的忧虑。纽约也提出了2030年的末端垃圾处理的目标。美国纽约大学教授、人类学家罗宾·内葛通过担任环卫工调研获取各类资讯,成书《捡垃圾的人类学家——纽约清洁工纪实》,书中提示,2012年时,纽约环卫工每天回收纽约市11000万吨家庭垃圾和2000吨家庭再循环回收垃圾,这笔费用占据整个卫生局13.5亿美元预算的四分之一。当时,一名环卫工人对应890名纽约人,家庭垃圾占据城市垃圾的三分之一,商业垃圾占据另外三分之一,建筑和拆除废料占据最后的三分之一。但130年前,纽约被市民愤怒地称为“猪圈”。它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从中我们能获怎样的启示?继有趣鲜见的《有多难?过六关!如何成为年薪8万多美元的纽约环卫工》(见链接)后讲堂今日继续分享。垃圾分类革命需要每个人达成共识并且积极实践,让我们投入更多学习和实践,让上海早日成为一流的国际大都市。
1800年,纽约处理垃圾方式是填海取地,并非所有人同意
1800年代,纽约水道上的垃圾船到处可见,垃圾就填埋在“远方”的海岸
这座城市的第一部街道清洁法令在1657年颁布(美国尚未建国),当时,住户们被禁止将“任何垃圾、污垢、牡蛎壳、动物尸体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扔向街道或运河里。1694年,纽约市第一次征收特别税来支付街道清洁监理人的年薪,10年后,清道夫出现在城市工资单的名单上。
1702年,黄热病在纽约首次被发现,这个病夺去了市长、几位市议会议员和其他570位市民的生命。1789年,黄热病再次来袭,破坏比此前更大。1800年纽约有6万人居住,处理垃圾仍然是填河取地,但不是所有人看好这个方式。
1884年妇女健康保护协会成立,实施维权清除40000吨粪便
1850年,超过50万人居住在纽约,天花、伤寒十分猖狂,1866年2月,州立法部门批准授权了一家大都市卫生委员会,并赋予了真正的权力。
当独立的“街道清扫部”最终在1881年成立的时候,它几乎没有权力。
“你知道你所居住的城市的中心街道长期以来都处于令人作呕的污秽和脏乱中吗?”一位愤怒的市民在1890年写信给纽约市市长,“街道有什么理由如此粗野脏乱,像猪圈一样?难道没有足够的扫帚、锄头、撮箕、马匹和马车吗?难道没有足够的人员来操作它们?或者街道清洁部是被肥皂和洗涤行业收买了吗?”
现代美国史到这个时候,纽约成立显赫家庭的妻女们都对“家庭卫生”颇为熟悉了,这个领域在几十年前首次被提出,最近被一些新媒体广为宣传。“为什么不把女人们在家里锻造出来的精明管理方式运用到更广大的领域呢?”妇女健康保护协会在1884年于纽约成立。
她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46号大街和东河脚下的发酵多年的一大堆粪便,已毒化了半径30个街区的范围。这块土地的拥有者却因为有着众多政治关系而免于伏法。女人们花了6年时间成功地将这个人告上法庭,责令他一走40000吨腐烂的粪便。
1895年新任清洁总长官退伍军人沃林上任
乔治·沃林(左上)担任清洁总长官后,纽约街道卫生大有改观。
新一任市长斯特朗任命内战老兵和自成一派的环卫工程师沃林为街道清洁部长官。斯特朗普与沃林会面时问他是否考虑过担任这一职位。这位陆军上校回应,只在一种情况下考虑它。
“我按自己的来。”
“法律会赋予你足够大的权限。”斯特朗普说。
退伍陆军上校乔治·沃林成了20世纪末城市卫生改革的楷模
“我不是指法律,我是指你。”他清楚地说明了这点,“你可以撤掉我,但是你决不能干预我。”斯特朗普答应了他,于是沃林接受了这份工作。这位市长过去从未想象这一任命会有如此重要。沃林在1895年1月15日成为内外交困的纽约街道清洁部的总长官,并宣誓致力于打造和维持干净的街道,于是这座城市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
将战时等级制度融入清洁管理工作
在19世纪末,身穿白色制服的环卫工人被纽约市民誉为“Waring’s White Wings ”(沃林的白色羽翼)
沃林将他的战时经验应用到了清洁部的等级制度之中,并建立了严格的军队风格的秩序。
这座已经被划分为街区的城市又进一步被划分为区段。清扫工和马车夫被分配到这些区段所在的街道,每天列队点名上岗。他们会向他们的工头报道工作进展或者任何遇到的困难。工头会将其反映给地区总监事,地区总监事又将这些消息报告给指挥链条中更高级别的长官们。任何高于清扫工和马车夫的级别都被视为长官,因此他们需要做决定、下命令和保证服从上级。
为了展示他是真的要清洁整座城市,沃林从最糟糕的一个街区开展了他的工作。“我说我们可以将‘五点区’作为测试,如果我们没法儿把那里弄干净,我们就干脆放弃吧。”这件事儿花了两周时间,“但是现在(这两个年轻人)会独自在白天或晚上去到那里,他们会受到热情的欢迎。那里的人们现在对自己能够保持街道卫生感到由衷的自豪。”
创意发明“罐头携带器”被全国城市效仿
沃林相信,这座城市的垃圾问题已经足够严重,需要这个时代最智慧的头脑来解决,所以他挖到了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来担任领导职位,包括机械师和主管。
他提名的负责垃圾最终处理(废物处理老的说法)的总长官只有25岁。
清扫和收集垃圾的方法也有所改善。过去的方法是,清扫工将垃圾堆在路边,由随后的马车夫来清收它们,但是有时会延迟好几天。沃林下令马车紧随清扫工的行动,于是灰尘和垃圾堆再也不会在街边停留了。
他的妻子也为这项事业做出贡献,她在装有轮子的小台面上设计了一个金属桶装置,可以由一个把手推动,并且它足够大可以携带扫帚、麻袋和铁锹。这一叫做“罐头携带器”的奇妙装置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纽约启用。就像沃林其他的创意发明那样,这项装置也被全国其他城市所效仿。
3800名环卫工人全体出动铲雪,“不让雪落地”
沃林领导下的3800名环卫工人整齐划一勤奋工作,尽管有发达的工会,但从不罢工
沃林任职不到两周的一个夜晚,积雪就厚达4寸。到第二天早上5:30,街上的环卫工们就将积雪清理干净了;3800名环卫工全员出动,一起铲雪、将雪投掷到车上再拖走。
让《纽约时报》都惊叹的是,“街道清洁部的雇员们每天很早就出发攻克积雪,以至于只要是落在他们铁锹上的雪都被清理了,人们完全见不到雪的踪迹……。”此间沃林夸口道,1895年前五周被运走的雪比在他上任前五年运雪的总量都多。
环卫工穿制服:白套装高头盔,公众无法无视他们
1896年,纽约街头身穿统一白色制服的环卫工人,他们成为一道风景(图源:见水印)
还不止这些。环卫工们统一穿着制服的要求,自纽约街道清洁部1881年成立起就从来没被当回事儿。
沃林以一种最古怪的方式坚持环卫工必须遵守它。带着一种表演者对公众关注的热衷,沃林让他的环卫队伍们穿着用棉粗布制成的白裤子、白夹克,戴上高高的白色头盔在大街上清扫、倒灰桶、运垃圾。
他知道,清洁的街道意味着公众健康的迅速提升,他希望公众把街道清洁部的员工与卫生、洁净联系起来,所以就像医疗权威那样他们也穿上了白色套装。但是他们也有权力去做他们认为必要的事情来保证街道的清洁,因此他们高高的头盔是效仿警察的。任何想要溜出去买瓶啤酒或者在马车里打个盹儿的人都会因为他这身亮闪闪的制服而打消念头。他的妻子觉得他傻兮兮的,但这的确是个聪明的法子:环卫工们不再隐形,公众再也不能无视他们了。
从现代理性来看,沃林的一些改革听上去只是简单的常识,但是在纽约的煤气灯时代,它们几乎是革命性的。他安排清洁部的工人们留在街道足够久的时间来完成工作,并且要求他们的工具和装备质量优良、使用便利。他坚持清洁部马匹的饲养要适应这份工作,马厩的饲养员要保证马匹健康。他翻新或新建了一些必要的基础设施,比如马厩和垃圾倾倒码头,并且试图与清道夫们、驳船主们和水运公司重新签订合同。这些努力很花钱,沃林却毫不犹豫。有一种说法预估将近百分之八的城市预算都用在了街道清洁的开销上。
1000个孩子成了清洁部的眼和耳,纽约获得重生
沃林相信,一个干净的城市需要整个市民阶层的通力配合,于是他发起了一项针对纽约年轻人的活动。“青少年街道清洁团”以俱乐部的形式成立了,它让孩子们学会去教育公众改掉过去乱扔垃圾的习惯,于是孩子们成为了纽约街道清洁部的眼和耳。到沃林任期结束的时候,已有41个这样的团组织,整个城市有近1000个孩子参与其中。
为了培养员工的忠诚度、避免潜在的劳工骚乱,沃林建立了审查委员会来听取投诉抱怨、成立了“41协会”来裁判投诉。这个协会是以纽约41个街道清洁区命名的,它由每个区派出一名代表组成。沃林将月薪提高到60美元,几乎是非技能劳动力工资的一倍。同时,他规定了8小时工作制,极大缩短了原来的工作时间。
1893年3月17日拍摄的纽约某条街道
在环境治理后,于1895年5月29日拍摄的纽约同一条街道
所有这些倡议改革带来了几乎奇迹般的效果。
“纽约早就有街道部门了。”哈珀杂志说,“它是沃林上校的原创,它可以用来清洁街道。”
记忆中,纽约第一次可以被看到、闻到和行走穿梭,感觉它好像重获新生。摆脱了这些可怕的经历,纽约人见证了穿着白色制服的人们真的在街上打扫着卫生,而且是所有的街道,不仅仅是那些富人区的。他们一天清扫好几次,并且马车紧随其后。纽约人看到垃圾桶准时准点地被倾倒干净。卷曲的街边指示线和优雅排列的铺路石几十年来第一次在人们的眼前呈现。
清洁工人盛装游行,扫帚如来福枪,围观者欢呼致敬
为了庆祝它,沃林组织了一次游行。在1896年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街道清洁部的工作人员,2200多个壮汉穿着亮眼的白色制服行进至第五大道。这些清扫工们队形齐整,他们肩上的扫帚就像来福枪一样,马车夫们拉着垃圾车或水带车的缰绳,在前面牵引的马匹也装扮一新。这些马匹看起来非常精良,好像拉的不是低等的垃圾马车,而是私人车厢。十支前进的队伍散步在街道上,包括那支著名的第七军团。他们挑起了路人的精气神,很多路人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1896年,2200名环卫工人游行队伍走过纽约第五大道,赢得市民的喝彩
游行队伍列队行进中,游行者、彩车和乐队从60号大道延伸到23号大道的拐角。整个队伍花了1小时20分钟才穿过检阅台,检阅台位于42号大街水库巨大的墙壁前。在检阅台的两端各种旗帜随风摇摆,它们将被授予给游行中排列最齐整的队伍、制服最整洁的队伍和装饰最好看的马匹。沃林引领着游行队伍,他的两侧各有一只高大的棕色母马。他穿着军装,戴着和清扫工们一样的头盔。一位观察者回忆,“那个给他修剪小胡子的理发师简直是个艺术家。”
游行队列中,第七兵团也一同参与,与白色制服的环卫工人相得益彰
在某些街区,观看游行队伍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中的许多人“看上去并不常来第五大道。几乎每个站在路边石头上的人都有朋友在游行队伍里……”。这些特别的游行者有理由感到骄傲。这些观众穿戴整齐的丈夫、儿子和兄弟们已经完成了一项赫拉克勒斯的任务。游行开始时对他们喝倒彩、扔树莓的路人们很快意识到他们的轻蔑已经过时了。当那天的游行者听到那些最初的嘲弄变为欢呼的时候,他们理解了这是为什么。
任期三年,把光明带入贫民窟,扫帚比医生拯救的人更多
沃林的任期持续了将近3年,直到“总舵主”重返市政厅,但是他的继任者再也不能宣称纽约街道清洁部的预算不够或者人力紧缺。“是沃林上校的扫帚第一次把光明带入贫民窟,”记者兼摄影师雅各布·里斯写道,“他的扫帚在这拥挤的住宅区,比医生拯救了更多的人。它做的更多:它扫除了我们民众大脑和道德中的蜘蛛网……”
然而,有一个承诺沃林没有实现。当他就职时,这个城市正将绝大部分的垃圾倒入大海。从很多方面来说,这是一个差劲的废物处理选择,上校称他将制止这一行为,但是他从未推行一个可行的规划。
从垃圾倒入海中填埋到焚烧炉,出版书籍引导公众
纽约的“远方”是指这个城市的海岸线、沼泽、溪谷和外围建筑的尽头。20世纪上半页,“远方”指的是几十个仓促建立的焚化炉和简陋的垃圾掩埋场。当它们被一个个停止运转时,更多数量的市政垃圾被分流到斯塔顿岛西岸的一个垃圾掩埋场,它于1948年建于“弗莱斯科尔斯”的有潮汐涨落的湿地,到了20世纪90年代,它还是纽约唯一的垃圾处理场地,但最终于2001年关闭。
我从《打扫》杂志得知,1962年纽约有11个垃圾焚烧炉,垃圾焚烧工人有自己的工会,纽约卫生局曾经有过自己的拖船舰队。1937年成立的美国公共著作协会将注意力投向了固定垃圾上,其首批出版物《街道清洁手册》在1938年发行,后出版《下水道租赁》。《垃圾回收实践》是1941年出版,从一份跨美国和加拿大190个城市的研究中得到启示并提出相应的建议。
本书作者罗宾·内葛,该书由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2018年9月,责编顾晓清,定价55元
作者:【美】罗宾·内葛 部分照片提供:朱文秋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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