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美国最大的城市纽约每天平均生产11000吨垃圾和2000吨家庭再循环垃圾,卫生局共有9216名工人。纽约大学教授、人类学家罗宾·内葛花了十年时间与纽约城市环卫部的各层级男女员工一起工作。从访谈者到局内人,她开着笨重的大卡车,按时间顺序,记录了纽约与垃圾斗争的四百年历史,从曾经的污秽满街到现在的井然有条,追溯了纽约的废物管理历史,她将经历写成了《捡垃圾的人类学家——纽约清洁工纪实》一书,获得了《组约时报》《科学美国人》《出版商周刊》重点推荐。讲堂从她20余万的“田野调查”体验记叙中整合出两条线索作分享,今天刊发“如何成为纽约环卫工”,择日刊发“纽约垃圾管理史”,以此为上海正在开展的垃圾分类革命鼓劲,祝愿听众和读者早日成为能自觉分拣垃圾的时尚人。今晚8点文汇讲堂举行首次线上讲座《垃圾革命:东京经验与上海战略》(见链接),可关注后几天的报道。
本书作者罗宾·内葛,该书由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2018年9月,责编顾晓清,定价55元
成为一名环卫工的历程曲折且充满危险:有一百种方式会在这条路上迷失或被抛弃,以至于就失去了这个工作机会,也许是永远,当环卫工人宣称,得到这份工作就像赢得了彩票,我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我将去寻找原因。
面试:特别的问题从4000余名报考者中录取1000名
我2月份递交了我的申请书,几周后收到了有关考试的详细通知。五月初的一个无趣的周六早晨,我前往下东区的斯沃德帕克高中。“在公寓楼的路边,你看见一袋子垃圾,一个破烂的懒人沙发椅,一个塑料腌菜桶和一个木盒子,这些东西中的哪一件最容易滚到你车上?”“当你正在某个居民区捡垃圾,一个男人从你身边走过,然后告诉你他认为环卫工人没有权利拥有工会,因为他们没有做好本职工作,接着他将垃圾袋扔进你扫的那堆垃圾中,转身走了,你是一个工会支持者,你该怎么做?”
一个月后,我通过考试的消息传来,我获得了896名的排名,它意味着,在4500名笔试成绩良好迈向下一步候选人资格的人选中,我属于可以的前一千人。
体能测试:再难看的姿势,也要把65磅垃圾推到垃圾车上
体能测试定于下个月。在皇后区的一个洞穴式仓库里举行。里面摆满了垃圾篮、粗麻袋和各种木板。这是有关推动重物的测试。第一部分涉及拖曳、抬举、倾倒和归还垃圾篮,第二部分,在各个障碍物之间抬举垃圾篮。“袋子有65磅(约29.48公斤),不管你是飙泪还是大声叫喊,你要尽一切办法把它龙岛垃圾车上。”
我蹲下,将我的胳膊环绕它,猛吸一口气然后用我的腿使劲把它往上推顶。我的动作看起来很滑稽,但是,我的袋子已经离开地面,并送到目的地。
“你是迄今为止通过体能测试的第6个女性。”
1940年起,潜在录用的环卫工人就开始接受个人能力的体能测评。那一年的笔试吸引了将近85000名饱受大萧条摧残的应征者,刷新了纽约记录,全美第二。近45000人表现良好,有资格雇佣,比卫生局2500个岗位多得多。为了缩短这个名单,纽约大学的一位体育教授设计了一系列的挑战:有直接将80磅哑铃举过头,攀登7英尺栅栏,举起一套重100磅的罐子到齐手腕高度的平台,然后两手各拎一个50磅的重物短跑100码的距离。这些活动与这份工作没有什么关联性,但可以淘汰很多人。现在当然有了很大调整,已经没有什么挑战了。
体检:或要去精神病医院检查心理稳定性
在准许我驾驭垃圾车为公众服务之前,纽约市需要确认我本人不会造成任何异样的危险或状况,于是就到了我接受体检的时刻了。
在诊所沉闷的等候区,荧光灯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有轻微的黄疸。我们即将面对的检查结果将决定我们不远的将来。如果任一环节出了差错,我们就将止步于此。如果通过了这一整套检查,市政就能确定,我们有充足的体力来完成工作,我们向实际被聘用迈进了一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填写表格、等候、在试管中呼吸、在量杯中小便,再填写表格,继续等候。我们检查了视力。我们躺在检测台上,身体连上心电图。然后我们填写更多表格。一位医生轻拍了我的膝盖,叫我下蹲,并伸展手臂去触碰脚趾。接着,我们被送往其他地方接受更多检查。我们中的一些人被捎带到布鲁克林让精神病医生查证心理稳定性,这对那些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来说很必要;我们漫步来到上城区抽血,再到东区接受听力测试。仍然还要填表,虽然是在另一个医生的办公室,这次是为照X射线。
女性环卫工人:从1986年开始有了第一位
最终我拿到了体检合格证,这意味着我将可以进入下面几轮的文书考核。这些考核被安排为几期,地点在卫生局346号大道的人事科办公室。
我们在10层的一个小房间里等待指示,房间里布置着金属折叠椅和随处可见的荧光灯。一位脸色焦黄、头发油腻、看上去30岁左右的男士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这份工作没有女人能长干。“当然,她们可以被聘用。”他宣称,“但是她们没法儿打破这一规律。她们中没有人能坚持干下去。”
“那些从1986年起就从事这份职业的女人恐怕不会同意。”我轻声说。他没有回应。
考B级商用车驾照的笔试:知晓各种各样的危险源
环卫工人必须持有B级商用车驾驶执照(CDL)。这代表我们能够驾驶净重超过两万六千磅的单乘车辆。这个驾照没有L或L2条款的限制(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知晓如何操作气闸),没有K条款的限制(这样我们可以在州以外的地方驾驶),而且它必须包含N条款的授权,这样我们才能驾驶油罐车或者装载液体的卡车(垃圾车在某些情形下能算作油罐车)。
比这些限制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得不驾驶喧吵而笨重的大型卡车穿过城市的交通,深入狭窄的街道,进入高速公路,横贯收费站点,跨越各式桥梁。对我们中的绝大部分来说,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驾驶教程,这是卫生局提供的(费用从前几个月的薪水中扣除)。但是在上驾驶课程之前,我们需要拿到CDL执照,而要拿到它我们需要通过三门笔试。这意味着要学习纽约州的商用车驾驶手册,我把这项任务推迟了数周。当我和第一批新晋职员一起得到了一个春季CDL课程席位时,我不得不推迟到下一轮课程,因为我还没翻开那本手册。
当这本书最终在我面前打开时,我的无知尽显。我从一系列悬挂系统零件表和我不知道的汽车循环系统术语(例如,齿轮箱、扭力杆、电池帽)开始看起。
这本手册告诉我,危险源包括孩童(我就知道!)、讲话的人(讲话的人怎么会危险?)、工作的人(所有工作的人都危险吗?)。冰激凌车有它自己的危险列表,上面附有警告语“卖冰激凌的人是危险的引子”(也许,“软心先生”——一个冰激凌车品牌——最终会被连续不断的叮当声逼疯,开始用香草和巧克力扭扭糖做成的糖果喷泉涂满整个车)。店员也是风险(毫无悬念)。困惑的司机、反应慢的司机、开得快的司机、受过伤的司机以及各种冲突都包含在这份危险列表中,他们制造出汽车司机混杂的十字路口大堵车场面,就像影片《启斯东警察》和《肮脏的哈里》中的镜头,这的确是危险。当我最终参加了资格考试并且全部通过时,我都觉得吃惊。
一周驾驶学习:每一项技能精准度极高
卫生局有一个团队,其人员被指派从事安全与培训工作,莫作为一个40岁左右的环卫工人,同时为我们教授B级和A级的商业驾驶执照课程,还教授清障车课程(清障车是一种牵引卡车,学习操作它的内容包括用它进行倾倒以及调整垃圾回收车的位置)、铲雪教程和如何使用机械扫帚。每一位“安全与培训”教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在任何人选被考量进入教员名单之前,都需要了解他是否在工作中具有一定的耐心和明确的工作意图。
莫在一群没有时间观念的纽约人中劝导、训斥和告诫。“我不会宠溺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警告道。“如果各位以为我会放水,死了这条心吧。”他的反光太阳镜和些许虚张声势让我们觉得,他就是我们的巴顿将军,见到他仅仅数小时,我们竟愿意追随他去任何地方。我们害怕他的注视却又追寻他的目光。我们想要取悦他。
我们在垃圾车上训练,它被称作“削减车”,并不是垃圾回收车——据传,车辆管理局的审查员无法忍受垃圾回收车到处穿行——并且,我们只有一周时间来学习驾驶它。当我们真的驾驶时,我们必须学习怎样在拥挤的高速公路和急促的转角间挪动这感觉大到不可思议的车辆,但每一项独立的技能都被分解为一个个谨小慎微的步伐。当倒车时,我们被告知,就是让轮子与地面保持平行。“信任你的双手。”莫说,“只需要一点推和拉,比做披萨饼容易。”在高速公路上,这里就是你将公路路线和你的挡风玻璃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如果你看到白色的虚线从你后方溜过你的左后轮,那么你就倒车成功了。这是一门精准度极高的课程。
路考:如果跨不过这最后一道障碍,将被淘汰
商用驾驶执照培训结束后的一周左右,我在弗洛伊德·本内特基地遇到了我那时的七位同学。
我们挤进一辆纽约卫生局的货车里,我们的两位教员开车带我们去布朗克斯区参加路考。安全与培训部的官员们自夸,环卫局商用驾驶执照(CDL)的通过率超过了任何一家私营公司。他们说,因为成绩太好,以至于纽约其他公职部门需要CDL培训的雇员都跑来纽约卫生局上课。如果我们通过了,教员们就会高兴,我们也就跨越了自己与工作的最后一道障碍。如果我们中任何一位通过失败,那么所有的教员都会被痛骂,这名准新晋雇员也会当即被踢出局,即便这份工作已经唾手可得。卫生局教我们驾驶卡车并将我们送去路考,但是通不过路考责任自负。首次路考失败者可以和私营公司一起上更多驾驶课,择日再参加路考,如果这次他通过了,他就重获了工作机会,但是他必须为额外的培训和第二次路考做好个人安排。
中产阶级生活向你敞开:年薪8到9万美元
我知道,当我和我的同学们通过路考、让卫生局的大门最终为我们打开时,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特别的环境,而纽约或美国其他地方的工人进入这一环境的机会就越来越少。我们的工资,尽管一开始很微薄,但相对稳定。我们拥有福利、养老金,还有一个有实权的工会。我们毕生被灌输的那种中产阶级的生活、那个我们曾经的目标现在突然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在20世纪80年代上半期,环卫工人会吃惊地发现:平常的工资,组装车的费用、去年冬天排班分散所挣的夜班费以及后来暴风雪来临超时工作的加班费,大约能得到8万接近9万美元,这对资深员工来讲是正常的年薪。
你每天需要既与身体又与头脑相关的环卫工人
环卫工作和身体相关,也与头脑相关。环卫工人必须掌握丰富知识,不管它是明显的还是隐晦的。这些知识包括:知道怎么解决设备问题,解码地图线索,理解错综的部门政治,解释复杂的规章制度,破译各种近距离和远距离社区的生活节奏。这许多技能都归结于这些元素,比如怎么在具备驾驶老款垃圾车经验的基础上操作新款垃圾车,或者在常规路线被堵塞时选择怎么绕道行驶,或者如何根据垃圾判断谁住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区,在哪个街区,经济拮据或是富裕,或是有什么财富的变化。
正当我们学习这项工作,并教授他人做这份工作的同时,请记住:我们深深地依赖着那些身姿优美的环卫先锋们,他们昂首挺立在我们的生活与令人不知所措的垃圾洪流之间。一个寒冬的早上,我的一位同事在繁重的工作中简洁明快地解释了这一点。“如果你幸运,”他将一个宽大的垃圾袋扔进料斗。“你可以一辈子不需要呼叫警察。”他拉开手柄,料斗的叶片抽动起来。“你可以一辈子不呼叫消防员。”叶片在垃圾下翻转着,机械发出沉闷的轰鸣声,“但是你每一天都需要环卫工。”(李念整编)
罗宾·内葛在纽约做垃圾工,发现城市另一半人的工作。
链接:讲堂报名|诸大建线上开讲《垃圾革命:东京经验,上海目标》
作者:【美】罗宾·内葛
翻译:张弼衎
编辑:周俊超
责编: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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