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里长大的人,是泥水做的骨肉。在大都市里长大的人,是水泥做的骨肉。水泥不能长庄稼,所以,当水泥遇到泥水,生命的底色,立见分晓。
无论是来自大都市作家的记忆,还是来自乡村普通百姓的记忆。当旧的记忆和新的景象相叠印,那么,曾经记忆中的叹息和无奈,即刻会被惊喜和赞叹所清零。
因为时代不同了,振兴的乡村不一样。
上海作家眼里的新农村,文字煮茗,献给你不一样的审美清香,请诸君静品慢啜吧!——陈恒礼
▲傍晚的红旗桥
儿童画里的睢宁新貌
鹭翔
地处黄河古道中段的睢宁,是一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小城,然而我首次走近她,竟是因为睢宁儿童画。
2007年的初春,文汇报社联合中福会少年宫在沪举办睢宁儿童画上海巡展,一群当地的小画家首次来到上海。他们的作品画风稚朴,色彩艳丽,乡土气息浓郁,视角和构图十分独特,既充满着想象力,又不失儿童画特有的纯真和意趣。记得不少媒体的报道和专家的评论,用“惊艳”、“奇谲”、“不可思议”来表达对睢宁儿童画的赞叹和激赏,那几日,中福会少年宫人流倍增,展览给春日的申城带来意外的惊喜。
江苏著名作家范小青曾在一篇文章里称睢宁儿童画是 “递给世界的一张五彩缤纷的名片”。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孕育破土,60多年来,睢宁先后有32000余幅儿童画作品被选送到世界70多个国家和地区展出,仅获得的金奖就有242枚,《和平鸽》等4幅作品在联合国大厦长期陈列。1996年11月,睢宁县被文化部命名为“儿童画之乡”,2006年,睢宁儿童画被外交部定为“国宾礼品”,许多优秀的儿童画作被国家领导人作为国礼赠送给了外国政要和国际友人。
展览举办之后不久,我碰巧有一个去睢宁出差的机会,由于对儿童画印象深刻,行前对睢宁的样貌有不少期待和憧憬。遗憾的是,现实中的睢宁老旧凌乱,色彩灰暗,与画作中的景象似有着不小的反差。也难怪,当时的睢宁还是徐州地区垫底贫困县,也许孩子们画作里的景物,更多的是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想象吧。
转眼十年过去了,我又一次来到睢宁,眼前的景象竟让我怀疑走错了地方:城区宽阔、整洁的林荫大道,成片成片高低错落、造型现代的公寓楼和别墅群,繁华时尚的商业街区……这哪像是苏北偏远地区的县城,简直堪比苏南发达地区的新城,但在规划和布局上似比苏南的城市更为开阔、疏朗、大气。最让我惊喜的是睢宁生态环境的大改观。我们所经之地,无论是城区还是乡村,几乎所有公路和河道两旁,都建有宽阔的景观林带。整治后的黄河古道沿岸建起了湿地公园,增设了园林小景、楼台亭阁和休闲步道,却又不失古朴和野趣,一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意风光。
我不由地想起十年前所看到的睢宁儿童画,如果说那时孩子们描绘的多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想象的话,那么如今,这些想象已经真真切切变成了现实。
在睢宁儿童画的发源地睢宁实验小学,我们见到了睢宁儿童画的创始人,84岁高龄的李训哲老师。问及今昔儿童画的发展变化,李老师欣喜地说:今天孩子们的画,技法更丰富了,内容更是不一样了。
学校的画室里,一群小画家正在老师的辅导下专心画画。我细细打量他们的作品,的确,小画家们构图、用色更为大胆,有的还借鉴了动漫的技法。印象中早期的儿童画以乡村题材居多,田野、农舍、鸡鸭牛羊为孩子们主要的描绘对象,可今天孩子们的笔下,出现了更多的高楼大厦、游乐园、机器人,风力发电机,甚至还有跟随父母境外游的内容。
在陈列室里,我看到一幅名为《春天多美好》的上世纪80年代获日本国际儿童画展的作品,画面上老师领着孩子们在郊外春游,背景是几株青一色的本地意杨树,画面简洁明快,色彩却略显单调,但这也许就是当年城郊的真实写照。而类似题材的2015年的获奖作品《向快乐出发》,画面中孩子们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郊外的景观大道上,车道两旁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这不正是我们在白塘河、房湾湿地看到的景象吗?儿童画里的乡村面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此番重游睢宁,我们探访了 “全国美丽乡村示范村”高党村和 “中国十大最美乡村”官路村,睢宁新农村和新农人生活环境、生活方式的惊人变化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而这些变化,在《爷爷的家真美》《舞动乡村美好生活》《机械化农庄》《家门口的公交车》《丰收的歌声》等一大批获奖儿童画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呈现。
作为一个响当当的文化品牌,睢宁儿童画60年来为睢宁培育了一大批有创新意识的优秀人才,他们中的不少人成为睢宁改革发展的骨干力量。陪同我们采访的睢宁文联主席王庆,曾是首批获世界金奖的儿童画画家。问她学画对人生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她回答:“最大的益处是让我多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睢宁曾是下邳古城所在地,“邳”字的古意为美好而广阔,可见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睢宁人世代相传的精神文化追求。都说孩子的画是他们对生活观察和认知的直觉反应,相信伴随睢宁的快速稳健发展,睢宁儿童画定会向世界呈现更多的美好,更大的惊喜。
徜徉于房湾湿地
王勉
到房湾湿地,已是下午。
四月的阳光,明媚而温暖。几只悠闲的白鹭,在不远处的浅水滩中,优雅地踱着步。密密的草甸,如色彩斑斓的绒毯,从眼前一直铺到水的尽头。在阳光的照耀下,花团锦簇般的草甸,或翠绿油亮,或金黄晃眼,或粉色绽放,或青涩含羞,春的气息透过湿地原生态的草木清香于四周氤氲。野鸭湖里,啾啾的鸟叫声如春笛般清脆悦耳,鸟群在浅黄色的芦苇丛中掠过,留着几痕美丽的舞影;两三只野鸭在水草中嬉戏着,水草怕痒似的,扭个不停。间夹在草甸之中的,是静静的水面和悄悄的溪流,水面如明镜映着蓝天,仿佛是少女清纯的眸子;溪流如项链闪闪发亮,晶莹着一片圣洁的光芒。水面稍开阔之处,无拘无束地散浮着一些小船,那是渔舟。渔舟随风飘移,应和着周围的景色,宛如一帧淡淡的水墨画。人间四月天,本是一个浪漫的季节,到了古黄河边上的这片湿地,更是充满了春天的遐思和无边的诗意,叫人直想痴痴流连于此,乐而忘返。
这般令人惊艳的地方,座落于睢宁县姚集镇的古黄河中段。此处原是黄河故道,是被称为“黄河一路十八湾”中的一个弯道,河面宽阔雄越,两岸景色壮观。湿地因在古黄河畔的房湾村西北部,就以房湾命名,而这个小村,也因湿地而闻名遐迩。抓住黄河故道二次开发的良机,2015年起,睢宁县开始大手笔打造这片全长约9公里、总面积达550.5公顷的湿地,依托原有的湿地形态为基础,充分利用黄河故道的自然优势,使之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充满原生态文化内涵的黄河故道旅游观光带。观光带的核心是湿地,周边环有百花百果庄园、滨水养生小镇、田园创意公园、湿地水乡,从而形成集湿地景观、野外植物、生态保护、养生度假为一体的湿地综合体。经过三年的努力,睢宁人的美好愿望,在这片被誉为“城市外滩·野趣天堂”的房湾湿地亮丽铺展,姚集镇也因房湾湿地而于2017年荣获“全国生态特色旅游镇”称号。
尽管是春天,但午后的阳光还是有点炽人,身上汗滋滋的。导游见状,把我们领到湿地中的六角凉亭里。在凉亭里,我看到了不远处的黄河故道。而流淌的河水,与我先前所见的浑浊奔腾的黄河截然不同,是一片绿藻般的颜色,水面显得格外沉静。顿觉周围凉爽起来,身上舒泰了许多。正当我们沉浸在这一片空旷而遥远的情景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片蛙鸣声,此起彼伏,湿地不觉热闹起来。导游说,这里不比其他地方,青蛙叫得早,不必惊讶。循着蛙鸣声望去,看到古黄河和湿地间隐约浮着窄窄长长的桥,中间空着一大截。无疑,这是一座断桥。断桥的传说,在当地流传着许多版本。而我,却被导游这个故事所吸引:那是古黄河最有生命力的时候,河南岸的富家子弟,看上河北岸孙家姑娘,俩人偷偷约会,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而男方的父亲却嫌北岸的孙家太穷,竭力阻挠,百般不同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对情投意合的男女,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私奔。家人追至桥上,这对男女刚好过桥,一个霹雳打来,把桥劈成两段。追赶而来的家人捶胸顿足,无奈天意成全有情人。和杭州西湖上的断桥一样,断桥的风景固然很美,但背后的故事往往因人世间的断魂断情而生出无穷的凄美。房湾湿地的断桥,在水雾弥漫里静静横亘着,在黄河故道上悄然定格着,成了千百年来睢宁人追求幸福和向往美好的符号。
黄河故道使房湾湿地浸润着丰富的内涵,由此演绎出的许多故事,不仅凄美,而且雄美。1943年的一个冬日,新四军的一支部队路过这里。晚上,住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的一个中年人在油灯下凝眉静思,久久不能入眠。屋外,下着细雨,须臾,又飘起了雪花。中年人铺纸挥毫,疾笔而书,一气呵成,留下了那首至今脍炙人口的诗篇《再过故黄河》:故道黄河千里沙,旅途投宿二三家。黄昏细雨人不寐,夤夜隔窗数雪花。许多年后,这里的人们才知道,这个写诗的中年人就是陈毅。在这片黄河曾经咆哮过的湿地上,陈毅不仅留下了他的革命足迹,更留下了他的豪迈深情。
不知不觉,渐近黄昏时分。房湾湿地迎来了一天里最为迷人的时光。落日的余辉照在水面上,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映衬着胭脂红色的天空和芳草萋萋的草甸,便有了人在仙境里的美感。周围极静,站在凉亭里极目远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恍惚之间,我竟生出了一个慵懒的念头:如把自己变成湿地里的一杆芦苇,随风而舞,那多自在!青草依依的不远处,迎着一片殷红色的辉煌落日,一行白鹭,蓦然腾飞,剪影般的舞姿,留在了夕阳中的天地间……
不信东风唤不回
——中国淘宝第一镇第一人孙寒记事
陆幸生
▲2018年第六届中国淘宝村高峰论坛将在睢宁举办
沙集镇东风村曾经有个名字,叫“破烂村”。这个字很贫困,也很羞辱;还似乎很不“讲政治”。四十年前改革开放的号召,响彻中国大地,一切都方兴未艾,初初地春风吹拂,田野里先期飘起的只能是刚刚越过严冬的尘土。
沙集镇总面积66平方公里,人口不足6万,是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下辖的一个小镇。当初有这样的表述:“路北漏粉丝,路南磨粉面,沿河烧砖瓦,全乡收破烂。”这个“破烂”,主要是指废旧塑料回收加工。这二十个字,道出当年沙集人“搞活”的谋生路径,粉丝和粉面讲的是食,砖瓦讲的是住,收破烂讲的是物资的再生变现,是能够装进口袋的钱。这钱不是从地里“收”上来的,已经有了“离土”的转折性内涵。然而,环境污染等诸多困境警示着人们,这并非长远之路。
每一个地域都会有自己的问题。已是二十一世纪,由古黄河改道淤积而成的睢宁大地,向着自己提出了“怎么活下去”这个课题。一部三国史,半部在此地。这里的首领,曾经是曹操,也曾经是刘备,关羽在此下马,吕布在此归去。睢宁从来是风云叱咤之地,真可谓是左手黄河,右手三国。由这样粗犷的土地、这样强悍的先人,提出的发问,直截了当,有些粗暴,也颇为严酷。
同理,每一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的问题,孙寒,这是东风村一位年轻人的姓名。三国的孙权出生于此,孙氏的“历史重量”就摆在了那里。“寒”字,也许说的是出生季节或时辰的低温,雪花轻舞,但是万里冰封。孙寒迈着如此既重又轻的步履,走到了自己的二十岁。
迈出高中校门,身材高挑、品貌端正的孙寒,梦想过当模特、当演员,哪怕是群众演员也行;聚光灯下的都市生活色彩缤纷。可那些必须化妆的日子,不属于他,也不适合他。他打工,当保安,帮亲戚家“搬酒坛子”。更有拎上一个包,沿街推销化妆品的时日。干半个月,收入三十元, “租房子加生活费,交女朋友,怎么能支持住”?他到睢宁的移动公司做客服经理,也就是营业员,月薪两千元。在东风村,这已是一份体面的收入。可孙寒觉得,“还是不行”。
这个“还是不行”的结论,是两个巴掌大小的电脑屏幕告诉他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个电脑,是孙寒动用积蓄,请人组装的。村里没有网线,他就到沙集镇电信局软磨硬泡。网络有了,但父母认定儿子“不务正业”,不挣钱还要付电费;儿子则从屏幕的平面展示开始,开始了对这个世界的深入触摸和掌控。
孙寒离开“移动”,回家到淘宝网上开了家小店,卖小挂件饰品。在上下游之间赚个差价,利润很薄。2007年,他结婚了。然而,淘宝网上一万多家,还在不断增添的同类型网店,把孙寒的人生之路挤得异常逼仄,几无利润的缝隙。
网店还是开着,孙寒却有目的而没方向地来到了上海。在这个苏北乡村小伙子的视野里,也许是找个打工机会的念头更为强烈。他踏进了上海徐家汇的商场,那是宜家在中国的第一家大型门店。北欧式组合家具的特色和特征,颠覆了孙寒脑子里的传统概念,而且,“看起来这些东西也不难做”。
当年,对于刚刚结婚成家,走进上海宜家的孙寒而言,他的潜意识是很容易解读的:自己的新家还可以置办些什么“东西”;踏进宜家之前,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自家网店也能够销售这样的家具。多少个日思夜想的生存焦灼,在这里完成了飞跃,就是这个“好像也不难做”的一闪灵光,决定了孙寒乃至东风村,以及整个沙集镇后来经济生态的走向。
上海与睢宁的距离,诞生了美;都市与乡村的距离,诞生了梦想。现代与传统的差异,诞生了可能;原创与仿制的价位,诞生了利润。孙寒为考察一己的生活资料而来,而步出宜家的时候,他考虑的已经是“生产资料”的事宜了。
回到睢宁,“好像不难做”的板式家具,实际上做起来很难。再往后的事情,孙寒已经讲述过很多遍:联络发小,共同创业,找人代工,摸索试验;“山寨”样品上网,客户从无到有,库存从有到无;干脆自己办厂,减少中间环节,降低生产成本;审核图纸,采购木料,督促生产,联系物流;从“山寨”到定制,直到“实在忙不过来了”,招聘员工。一定要提及的细节是,孙寒的第一个车间,是用自家的猪圈改建的。
在创新创利的后面,紧跟的是模仿。东风村乃至沙集镇,家具制造和网站就此形成了规模性的发展。睢宁官方文本这样表达:睢宁县经济一度在整个江苏省垫底,昔日的沙集镇同样面临巨大的发展难题。如何摘掉落后的帽子,是县里到村里各级办事机构最大的政治。 七年前,东风村人孙寒的创业无意中开启了沙集腾飞的按钮,也激发了当地治理新的可能,进而改变了沙集镇的经济发展模式。
今天的孙寒,拥有近万平方米厂房,一支各司其职的职工队伍,产品销往全国,“还有外贸”。在老家的地盘上,孙寒盖起楼房,“下面”是“单位用房”,顶楼是他“喝茶”的地方。语速不快的孙寒,在这里的动作更加沉稳,功夫茶的程序一步不落:洗杯、暖杯、闻香,用颇有工艺色彩的小瓷碗,一口一杯地浅斟慢饮。
也许并不经意,但三十五岁的他,展示的是内心定力。
2015年,马云特意来到睢宁沙集镇东风村,走在“中国淘宝第一镇”的街道上,马云对身边的孙寒说:沙集要感谢你。孙寒回答:沙集要感谢阿里。
寻访种树人
朱蕊
虽然多次来徐州,但睢宁于我来说还是一个仅停留于纸上的地名。睢宁有故事,是历史故事,诸如季札挂剑、张良匿邳、刘备屯军、曹操擒布、关羽三约等等,因而睢宁是有些遥远的,在遥远历史的那一端。即使我已经在去往睢宁的路上。而高铁徐州东站距睢宁 60公里,车程一个小时,应该不遥远。在遥远或者不遥远的切换中,事实上睢宁在汽车的奔驰中已越来越近。
这时,我注意到,车窗外,广袤的原野,一片片醉人的绿色,是春天生气勃勃的绿,阳光下那油亮亮的绿泛着金色,在微风中闪耀着,变幻着姿势。随着汽车的飞驰,绿色越来越浓密,后来我又发现,这些绿是来自于直插云天高大挺拔的树,一大片一大片如此齐刷刷士兵一样站立成方阵的,会是什么树呢?杨树,应该是杨树!“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想起了《白杨礼赞》对杨树的描绘,“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丫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为一束,绝无横斜逸出。它的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上,几乎没有斜生的,更不用说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银色的晕圈,微微泛出淡青色。这是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哪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二丈,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在春天的苏北大地上,西北风当然是绝迹的,暖暖的阳光普照万物,杨树那宽大的叶子承接着阳光,它们让枝丫像胳膊一样将自己举起来,还是着意向上,似乎生怕够不着太阳一般。
还没有看够北方大片土地上无穷无尽排列的杨树的美,已经进入高楼林立的睢宁县城。我被睢宁的绿色吸引,无暇惊叹县城比杨树更高耸入云更挺拔向上的高楼大厦,虽然,睢宁县城的现代化建筑和城市容貌,颠覆着我对于“县城”的一般概念——这确实是值得惊叹的。
刚进睢宁我就听到一个关于种树的故事。据说,早前,每至春天杨树果实成熟期,杨絮便雪花一样漫天飞舞,作为一位旅游者,说不定因为新鲜感而觉得杨絮飘飞是浪漫,而对于当地人来说,过度飘飞的杨絮却会带来灾害——杨絮到处播散造成环境污染,让人感到呼吸不畅,更有甚者,有的村庄发生了由杨絮引燃的火灾。睢宁杨絮泛滥到何种程度?有人说,上午晒了一个被单,下午却收了一床杨絮被子。鉴于此,县里决定改种无絮杨,让无絮杨替代原先易生杨絮的老树。怪不得,我们春天来到睢宁,却没有见到杨絮漫天。
然后知道,原来,怡人绿色和舒适的感受是睢宁“百村万树”工程带来的。
“百村万树”工程的含义是,计划到2020年栽植1000万株树木,平均一村一万株,使睢宁县的森林植被面积保持高水准,到那时,每个镇每个街道每个村都拥有一片微森林——睢宁必须是冠上生态两个字的。
我感兴趣的是种树人的故事。据说有个女孩辍学跟着父亲上山种树,因此而与母亲闹得很不愉快,母亲对于女儿执迷种树很不理解,一个女孩子,上了学,以后找个工作,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拿着镐头刨地种树?最后,当然是女儿以事实说服了母亲:1993年,江泽民总书记因为女孩坚持10年种树使绿树成荫的成绩而接见了她。此前的 1965年,女孩的父亲也因为坚持开荒种树而有过被周恩来总理接见的殊荣。我想找这个种树的女孩——当然现在已经是领着大家一起种树的街道党工委副书记——采访。
一路上,依然是一大片一大片成群结队的杨树,高高的仰着头、伸着树枝的胳膊举着树叶。间或一些围出来的场地上有被剖成大张薄片的杨树白白的正成片躺在架子上被晒干,据说这是生产实木夹板的第一道工序——老的杨树成材了,被砍下来制作产品,新的树又种下去了,循环往复。睢宁将永远是绿色的。当然,现在睢宁新种的树有30多个品种,睢宁的绿更加丰富饱满了。
一路上,当地的朋友一直在联系那位种树人,不巧的是她因工作外出,当天无法采访到她,遗憾。但转而一想,其实我已经不需要采访她了,这一路一望无际层层叠叠绿得明亮绿得心旷神怡绿得伤心的绿色已经将睢宁种树人的故事说给了每一位来到睢宁的人听——应该说每一位睢宁人都是种树人,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种树人惠及子孙,他们的故事也将流传下去——这是拥有历史故事的睢宁新的故事。
弦乐声声里,春润睢宁
孙小琪
“艺术有两种,高雅艺术,低俗艺术。低俗的那是不能要的,我这是高雅艺术。”66岁的王敦华相貌堂堂,衬衣雪白,外着藏青色中长风衣,声若洪钟,震得屋里嗡嗡响。他指着手里那张“《春韵山乡》——宣传十九大歌唱新睢宁 高雅艺术走基层巡演”解释,那宣传页上,“高雅”俩字引人注目。
这是由睢宁县委宣传部等主办的音乐会,王敦华为团长的睢宁县爱乐民族乐团是承办单位。王团长每天晚上带大家排练,准备五一前后下村民社区、乡镇、企业、学校演出。办公室宽敞,排练厅堪比正规乐团,都在田家炳中学艺术楼三楼,这是乐团和学校合作后的好处。
晚上我去现场,乐团正在排练。王指挥激情满怀,额上汗珠亮晶晶,双手大幅度指挥着民乐合奏《拔根芦柴花》。他过来和我们说话,接替他坐到指挥位置的,是位弹柳琴的男士,眼微阖,身轻晃,陶醉的神情,柳琴与乐队,曲子名《幸福渠》。除了各人手中的小乐器,那扬琴、大提琴、定音鼓、五音排鼓等,显然还很新,尤其那些鼓,表面的大红花纹漆,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美丽。每位乐手面前架着黑色谱架,上面搁着大大的简谱。音乐有时激越有时悠扬,飘向寂静的睢宁县城的夜空。
很难将这个力图与专业民族乐团比肩的民间乐团,和想象中的苏北农村联系起来。曾经,早上听鸡叫,白天听鸟叫,晚上听狗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这里农民生活的基本常态。后来,市场经济兴起,外出打工的多了,留守老人、留守妇女、留守儿童多了。农村的文化活动、农民的集体活动、人与人之间的寻常交流少了。睢宁历史文化底蕴深厚,传统文化艺术丰富,历史上自然形成了重要节日聚会演出的习俗,却因为种种原因,一段时间以来,一些公共文化设施损坏遗失,能够有效地集聚公众的活动平台减少,在家看电视成了农民最主要的业余文娱生活。有事说话,人际交往就有功利性。人们甚至开始怀念以前虽然贫穷,每到农忙时节,四邻八舍互相帮助聚餐吃饭的融洽温馨。最近几年,睢宁经济大发展,集中居住的新型农村生活,不仅建起了市民广场、休闲花园、健身场所,文化中心(文化室、农家书屋)遍及每一个镇、行政村,人们可以在家门口享受各种文化便利,满足兴趣爱好。县里鼓励引导农民和社区居民自办文化活动,培育壮大群众性优秀文艺团队和文化志愿者队伍,广泛开展基层文化志愿服务活动。按王敦华的话说,草根剧团的春天来了。
王敦华生长在睢宁,高中时考上了县里的京剧团,那时样板戏热闹非凡,一个县竟然拥有3个剧团。王敦华练过半年又唱又打的郭建光,不久还是转去搞乐器,吹竹笛,吹长笛,拉二胡,小提琴,大提琴,西洋管弦乐的木管,样样有兴趣。后来调去杂技团,还是搞乐队。一次江苏省汇演,王敦华看到了睢宁剧团的差距,回来后自己联系了南京的艺术学院,一次次跑去学习作曲、指挥、配器。当时的杂技团乐队,只有四五个人识简谱,大多数演奏者是靠听、凭记忆的,演奏水准很难提高。杂技团也去上海交流演出,上海的五角场体育馆、邮电俱乐部、南京西路杂技场,那里的乐团水平和道具,王敦华十分羡慕,至今说起仍啧啧赞叹。后来的几十年,王敦华调去供销社、县农机办工作,工作忙,有时人家让他业余帮着指挥大合唱,他会想到乐队的宏大声响,想到当初的遗憾。直到临近退休,他想起了这个年轻时的梦,就想能不能搞几个大型乐器来,给县里搞活动时伴奏,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王敦华用40万元买了几件大乐器,上海浦东每年10月举办乐器展,王敦华一次就能在那里看两天,民族乐器、打击乐器、管弦乐器、舞台灯光,还有熙熙攘攘赶来的老外那专注的神情,令他开阔眼界、流连忘返。他的愿景变大了,要组一个团,要有像样的音乐,向着专业化、职业化方向努力。2012年,经民政部门注册的民办非企业社团组织睢宁爱乐民族乐团成立,王敦华的目标是“高雅的”、“专业的”,他前后投入一百多万,谓之筑巢引凤,招来团员中,有国家二级演员、音乐学院硕士生。在职的,退休的,做生意的,当老板的,书法家,还有夫妻、姐妹一起来的。目前演奏员加声乐,有60人。人生走不到的地方,音乐能达到。2015年和2016年,乐团分别为睢宁人民贡献了两台新年音乐会,每次一小时四十分钟。
资金、运行机制,一个这样规模的乐团,靠单打独斗难以为继,乐团遇到了发展瓶颈。县委宣传部关注了,乐团与田家炳中学商讨联合共建。这所有香港慈善基金部分捐助的学校,有700名高中生,仅有一名音乐老师,亦无资金购置乐器。学生中有音乐天赋和爱好,家里没有能力提供业余学习的,在这样的共建中,应能获得学习机会。田家炳学校有宽敞的艺术楼,有充满生气的渴望音乐的莘莘学子。今年3月,由中共睢宁县委宣传部牵头,召开“传承民族音乐,开启校团共建”推进座谈会,签订双方合作协议书。会议室的席卡摆了一圈,校方和乐团,都对合作抱有很大希望。
“如果不做这些,我会很快老去。”王敦华说,他是1986年加入共产党的党员,“人一生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就是最幸福的,我现在很幸福。”有一张图片,他在指挥演奏《欢腾的古黄河》,我想象那音乐,寄寓着多少代睢宁人对幸福的期盼,对未来的憧憬!
从“好人之花”读懂睢宁
杨绣丽
▲在睢宁守法守信向善向上“学好人做好人”已蔚然成风
一座红色的“H”型大门,像一面飘扬的旗帜,坐立在睢宁县美丽的小沿河畔。这里就是睢宁的好人园,草地上、河岸边矗立着十几座人物雕塑,仔细看去,我们看到的不是那些名闻青史的历史人物,雕塑“人物事迹介绍”告诉我们,这是睢宁人最为熟悉最为称道的一些好人身影。
2017年1月20日,“好人园”开放,睢宁的“好人之花”如星,如火,绽放在青铜雕塑上,他们的事迹并非惊天之举,却闪耀着朴素的大爱,他们的故事虽平实无华,却感人至深,令人想到睢宁这片土地上季扎挂剑的典故,王祥教民以孝的德举……于是好人受尊敬、好人有好报的精神氛围,“崇德向善、见贤思齐”的道德之光,也在这里绽放,闪耀。
杜长胜是睢宁县梁集镇梁集村农民,几年前,他的大儿子杜存平和大儿媳相继因意外去世,接连的不幸使得杜长胜的眼泪流干了,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追债的人陆续上门。大儿欠债330万元!对于年过七旬的杜长胜来说,这笔巨额欠款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这账咋还?”想到这些,他真想死了算了。
看着还没成年的孙子,杜长胜打消了死的念头,想起自己经常教育孙子做人一定要守信的情景,他横下一条心:“为了信义,儿子的欠账俺老头子认!”为了挣钱,杜长胜勉强经营着大儿子开办的面粉厂,装车、送货、卸货、跑销路,他样样干。25公斤一袋的面粉,他每天能扛100多袋。杜长胜的孙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也能吃苦,每天到厂子里就知道拼命干活,但干了几个月便撑不住了,对爷爷说,“实在太累了,咱还是把厂子卖了还债吧。”
最终,厂子低价卖了,城区的一套住房也卖了,加上大儿媳的死亡赔偿金,自家拆迁补偿款,老两口多年攒下的少量积蓄,杜长胜全拿去还债了。他一直觉得,人活一辈子,就得讲信义。为了信义,吃苦受累也值了!
坚持信义、为儿还清欠款的杜长胜,赢得了赞誉、受到了尊重。2015年10月13日,杜长胜来到北京,被授予全国诚实守信模范荣誉称号。他说:“替儿还债理所当然。到北京领奖,俺真没想到。只是想着那么多的债都还清了,俺心里舒坦多了。”他以诚实守信换来了内心的恒久安宁,这是一朵诚实守信之“花”。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睢宁好人园的好人之花,一朵又一朵,绽放出高尚、清新的馥郁香气,沁人心脾。
40年前,官山镇张集村农民张广之,因家门前那条河阻断了苏皖两地父老乡亲的通行,他东拼西凑买了一条小木船,免费接送沿河两岸村民,想过河时只要喊一声,张广之就算饭吃到一半也会放下碗筷出来。没过几年,小木船渐渐不能用了,他又动手做了条水泥船,后来在河上修了一座石头便民桥,将河两岸近1500米的土路铺成砂石路,被评为“睢宁人民好榜样”后,他又用奖金把砂石路变成了水泥路,这是一朵助人为乐之“花”。
姚集镇石碑村乡村医生纪凤银,扎根基层,心系群众,无怨无悔,挽救了无数的生命和家庭,被誉为村民健康的“保护神”。几十年间,他为病人垫付的医药费已超过15万元。由于积劳成疾患上心脏病,2010年除夕夜,在连续加班数天后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工作岗位上,后经医院抢救才苏醒,这是一朵敬业奉献之“花”。
县公安局交警大队一级警员赵明刚,始终奉献在基层一线,面对金钱诱惑,坚持秉公执法,平均每年加班50个工作日以上,在身患癌症右肾切除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在岗指挥,直至生命最后一刻,这也是一朵敬业奉献之“花”。
岚山镇河湾村农民周兰华,先是发现儿子智力残疾,紧接着丈夫去世,婆婆年迈,婶娘双目失明,面临如此大的生活压力,周兰华始终保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尽全力把老人、孩子照顾周到,多年如一日,毫无怨言,开出一朵孝老爱亲之“花”。
还有一大串好人的名字:夏爱民,杜长局,刘晓州,陈丙堂,刘光宇,宋玮,王焕臣,灿若星瀚,诉说着诚实守信的时代故事,铺开一条助人为乐的漫漫长路,写下孝老爱亲的动人诗篇,成就敬业奉献的城市典范,举起见义勇为的红色旗帜,让更多人择善而往、与善同行,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感动。
他们就是睢宁的靓丽名片、家训典范和道德丰碑,有着水滴石穿的巨大能量,以平凡的行动诠释了人间真情,温暖了整座城市,也让我们读懂了睢宁美好的内在气质。
黄河古渡口的新村庄
朱大建
▲高党新型农民集中居住区获住建部美丽乡村示范村称号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千树吐绿,百花绽放,春天里,路两边,在嫩绿的杨柳掩映下,金黄的油菜花开得正艳。走进徐州睢宁县高党村,一株株晚樱开出粉红色的花蕊,我在花香芬芳中游览。
这是黄河古道上的一个有历史积淀的村庄,这又是一个面貌一新的“全国美丽乡村示范村”。
站在高党村的土地上,北望黄河决口留下的一片古河道湿地,思古之幽情会从心底泛起。高党位于下邳城西南方向5公里处,春秋战国时高党地区就有先民居住,楚汉相争时,这里成了刘邦项羽争天下的古战场。当年曹操刘备联手活捉吕布的下邳历史名城,因黄河多次决口,古城遗址已掩埋在黄河淤泥下面。此地临近皖鲁豫三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连年战乱加黄河多次决口,宋元之后,人口流失,土地荒芜。如今高党村的先民来自山西。明朝初年,明太祖朱元璋下诏移民,从山西洪洞县迁来十余家农户在高党定居下来,生生不息繁衍子孙。高党村高姓宋姓族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一首民谣:“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问我老家在哪里,大槐树下老鸹窝。”
凶猛的黄河连年决口,淤泥将高党地区淤成一片滩涂高地,南来北往的商人常从这片滩涂北渡黄河去邳州交易,这里的高姓人家在此开设渡口客栈(子铺),称为高当子铺。这是高党村村史的开篇。1855年,黄河再次决口北去,从山东出海,从此渡口凋零,客商远离,只留下一条几十米宽的黄河古道 (废黄河),大雁倒是每年飞到黄河湿地来了。
高党旧村原先布局凌乱分散,住房破旧,基础设施欠缺,居住环境较差,土地大量闲置,农业经营方式落后,农民的生活品质与城镇居民差距较大,农民对改变生产、生活条件的愿望非常迫切。
到了2014年,徐州睢宁县的黄河古道开发项目启动,改革开放积累起来的财力,开始反哺、投资农业和农村。
实施乡村振兴,将“土地整理,集中居住”作为突破口,高党村成为睢宁县先行先试点。发展目标是“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
投资1.5亿元,先是建设起一个占地200亩的集中居住新农村社区,安置720余户村民,新社区按“吃住行学医”建设,建起一排排两层楼的有当地民居特色的连体别墅,一条商业街贯通村庄,小超市,综合服务中心,休闲公园,幼儿园,图书馆,文体活动中心,医疗卫生室排列两旁,村里建有标准厂房,生态沼气池,污水处理厂,生产、生活污水百分百处理后排放河道,杜绝了污染源头。集中居住后,增加了耕地500亩,这可是一笔巨大财富。
卫生室和县中医院联办,医生护士的照片贴在墙上,小病不用出村,我看见,一位老人躺在床上,一位妇女和一位青年男子坐在椅子上,都在输液。卫生室为全村2236个村民建立起健康档案,重点监护266个高血压患者和137个糖尿病患者。医疗经费由新农村合作医疗及基本公共卫生经费组成,其中农民个人出资120元。在图书室里,一排排的图书在书柜里排列。墙上贴着彩色的标语:读书点亮心灵,书香润泽人生。还有电子书可阅读,我触摸了电脑上“经典”两字,跳出一本《孟子》的封面。
村民的就业是小康生活的保障。村里开办板材深加工厂,耕地流转给农业公司,公司种植有机粮食、优质果树,养殖桑蚕,发展特色农业,注册“高党”农产品商标,借助互联网,将农特产品卖到全国。农民土地入股有固定收入,去农业公司上班有工资收入,有些农民办起民宿旅馆,投资乡村旅游,有些农民在淘宝上开店,有些农民从事传统手工编织、蚕丝加工等乡村特色产业。
现在,做一个高党村农民,生活的品质是很高的,住的是别墅,烧饭用沼气,排泄坐抽水马桶,出门就见绿树花草。一位村民接受新华网记者采访时说:“以前俺们很向往城里人的生活,但实施集中居住后,俺们改变了想法,这里和城里的服务一个样,但环境比县城更好。”
高党村太美丽了,黑瓦白墙的民居四周,一片绿色映入眼帘,长满水草的黄河湿地,碧绿的水在缓缓流淌,时令鲜花谢了又开,入选“全国美丽乡村示范村”可谓是实至名归。
古邳新貌
赵荔红
一天以内,早晨是新的,夜晚是旧的。一年之间,春天是清新的,冬日是苍老的。黑暗至极,曙色生出;寒冷而尽,春光复现。故而,时间是圆的,循环再生,不曾停滞。时间中的城市,也是循环往复,消失繁华,起起落落。
春四月,因了机缘,去往睢宁。踏上这片土地,陌生而熟悉。这是我第一次来徐州、抵睢宁;而在文献典籍中、口口相传中,又曾多少次遭遇过她?因为睢宁地域,历属古下邳之境。无论她在历史上名曰邳国、下邳国、下邳郡、邳州、下邳县,还是狭义上仅指如今隶属于睢宁县的古邳镇,她已跨越四千多年。广义上讲,睢宁即是古邳,只是繁荣的中心位置不同。
邳,何意呀?传说邳国乃夏朝奚仲封地,奚仲率众行于岠山一带,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又见天空下,鸟儿尾翅伸张,好似“不”字,即叹:我的封地如此广大啊,好似鸟儿在浩浩天空飞行,乃呼此地为“不”,音 pi,广大意。后人为区别于“不”(bu),在下面加“一”,表示大地,即为“丕”,王国维谓“丕”乃花萼象形,花朵子房膨胀饱满之意。后又加“邑”旁(右耳边),即为“邳”,封邑盛大而饱满,“邳”又分上下,居北为上,南则为下。因而,古邳之名,本意即繁荣昌盛、浩大之城。
去往下邳古国遗址前一日,我已在睢宁县,看见了一个繁荣、蓬勃的新世界。
睢河缓缓流经中心城区,两岸高楼拔地而起,道路修洁、树木深广;沙集镇东风村,被称为“中国淘宝第一镇”,开设门店,加工板式家具,通过淘宝网,分销全国,传统产业与崭新运营模式结合,走在时代之先;城内有“睢谷”,为科技交流、人才引进、技术创新与实践提供平台,以一县之力,竟能抵达人工智能、软件开发等高新产业的技术前沿,实为难得;睢宁县内,实现了乡村家家通自来水,缩小了城乡差距;黄河古道边上的高党村,村民的居住生活,与城镇几为差别。这一切均显示出,睢宁作为全国百强县的经济实力、城乡一体治理的完备,以及对民生的关注。
孔子与弟子去卫国,见人烟稠密、国家富裕,冉有问:富裕之后,该怎么办?孔子回答:教化之。睢宁即是这样做的。睢宁儿童画早已走向世界,“用惊艳、不可思议来表达赞叹”(汪澜语),如今有5万儿童在学画,我在实验小学,看见教学楼命名为 “至美”“至真”“至善”,这,正是教育之终极理想吧?睢河之畔,建有“好人园”,为平民中的好人、善人塑像,那些日常生活中诚信、孝悌、敬业的人,才是创造世界的英雄,是传统精神之所系,理应被推崇与膜拜。
除了教育,富裕之后,睢宁领导秉承“人,是诗意的栖居者”这一理念,着力改造环境、创建美丽家园。多年努力,终见成果:2017年,位于古黄河边上的姚集镇房湾湿地,被评为“全国生态特色旅游镇”;双沟镇官路社区也名列“2017年中国十大最美乡村”。睢宁又推动 “百村万树工程”,就是计划到2020年,全县种植 1000万株树,平均一村一万棵。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植树工程,绝非一年半载、短视功利的行为,显示出睢宁领导的魄力与胸怀。“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这样的“桃花源”风光,大概就是乐于植树的睢宁县委书记贾兴民等的理想吧?
四月早上,管一陪伴我们,去往下邳古城遗址,从繁荣昌盛的睢宁县城,追寻下邳古国,穿越四千多年、这长长的时光隧道,我们总要从新世界,不断返回,返回到根源与传统。古泗水之畔,柳绦如诗,荷叶未新,白鹭展翅,蛙鸣零落;泡桐花大张,满枝尽是繁华紫色;矮矮小叶女贞,刚刚泛出枣红叶片。一路杨树,枝干挺立、叶片萧疏,睢宁木板加工,皆赖此树种,支撑经济之大半。沿睢邳公路车行,近黄河南堰滩下,越过一条堤坝,豁然开朗,一个大湖,水质清透,原来是庆安湖(庆安水库),古邳等镇灌溉用水皆赖此湖。堤坝上种植银杏树,绵延一公里许,深秋之日,银杏叶黄,衬着碧蓝湖水,该是怎样的美好风致?
穿过下邳古镇、成片青绿田畴、明绿杨树道路,绕进一处村庒。一湾静寂池塘,被杨树环绕,隔着池塘,有几幢白色村舍,绿黄相间的大蒜田中,一个戴笠红衣农妇俯身拔草,黄土堤坝上爬满了盛开的油菜花。管一指了指池塘,说,喏,下邳古城,就埋在这里了。两截黄土坝,在池塘中半没半露,管一说,那是汉代的古城墙,从池塘这,一直延伸到便民河那。啊,我这就站在古邳国了!!《宋武北征记》载:“下邳城凡三重,大城周十二里半,其南门曰白门;中城周四里,吕布所筑;又有小城周二里许。”从夏至宋,王城治所,繁华之都,战略要冲,宋襄公筑新城,韩信项羽身死国灭,曹操刘备生擒吕布,多少英雄际会于此?又有张良、司马迁、李白、李商隐、米芾、苏东坡、文天祥等等,或隐匿,或发迹,或慨叹,或伤怀,多少故事,在这片土地上演绎?古城终于沉没了!!康熙年间,大地震及随后的黄河泛滥,将此处的下邳古城,以及距此不远、明洪武年间新建的邳州城,一同埋葬。噫!兴废之事,何人可知?谁可与语?我抬眼,这碧沉池塘与便民河之间,隔着一大片杨树,树下油菜花繁盛未谢,一阵风过,杨树枝叶婆娑,似在细细低语,诉说四千年来的沧海变迁。繁华之都,英雄才略,书生意气,似乎也随着古城一起沉埋地下了。但我相信,自古及今,精神传统,会如杨树种子,四处飘飞,播撒在这片肥沃丰美的广袤大地。
一座古城陷落了,一座新城建起了。无论是汉代的下邳古城,明代的邳州城,还是如今的睢宁城,兴亡更替,去旧代新。
创造新城的有贾兴民这样的县委书记,有樊志海、王庆、管强这样的基层干部,更有:人民。是人民,承接精神传统,是人民,创造了新世界!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