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镇豪先生和他领衔著述的《商代史》。| 本报驻京记者李扬摄
甲骨文,这3000多年前刻在龟甲兽骨上的文字,是中国最早的成文古典文献遗产,更是世界文化宝库中熠熠生辉的瑰宝。
明年将是甲骨文发现120周年,从“一片甲骨惊天下”到如今,几代学人倾注了无数心血。这其中,一位与甲骨文结缘半世纪,至今仍在躬耕不辍的学者令人肃然起敬:
他踏遍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收藏甲骨文之处,经手研究甲骨数万片,争分夺秒地进行甲骨文抢救性保护整理,高瞻远瞩,孜孜不倦;
他领衔著述11卷本、688万字《商代史》,通过地下掘出的史料,将中国古史拉长千余年,以开拓性的研究烛照源流,洞见真妄;
他起草的甲骨文申报“世界记忆名录”文本,助甲骨文成功入选,使甲骨文的文化精髓得到世界性的认可,显示了一个学者的历史担当;
他编著的集大成性文献《甲骨文合集三编》,著录甲骨文三万片,接续了他的老师胡厚宣先生在《甲骨文合集》中“辑集殷墟出土甲骨文之大成”的前绪,嘉惠学林;
他相信,甲骨“绝学”不会绝,百余年来,眼下正是甲骨学研究的最好时期。
他,就是历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宋镇豪。
“穷人搞了个富学问”
与宋镇豪先生的采访约在了春日的一个午后,“从不午休”的宋先生神色清朗,看不出丝毫的倦意。书房桌上的电脑打开着,是他正在进行的甲骨文考释著录工作。
事实上,记者的拜访打乱了宋先生给自己设下的工作计划———严格按照每天30-50片的速度,整理释读山东博物馆馆藏的10500片甲骨文。由于总量大,又需要他全部独自承担,因此,他要从早上起床做到晚上11点,即便按照一天不落的速度、每天整理50片,也要7个月才能干完。
“定这个计划,是要争取今年10月把释文全部做完,希望在明年甲骨文发现120周年之际,让这批珍贵的甲骨文遗产齐整地公诸于世。”宋先生说。
如此强度的工作,常人恐怕难以消受,宋先生却笑称自己是书斋里的“宅男”,早已习惯。他拿出一本厚重的 《夏商风俗》 放在记者面前,这是他刚刚出版的98万字学术新著,其中珍贵的图片资料就有上千张。“我的休息方法,就是交替着写。做甲骨文释文很累的时候,就换着写《夏商风俗》,写这本书对我就是休息、是精神调剂。”
宋先生把甲骨文研究比作“在一个冷僻的天地和古人交流”,仿佛“穿越”至古代世界,让他感到十分快乐。若要追溯他从何时开始体会到这番趣味,则要回到50年前,那时他只有十八九岁,因好古敏求,常被同学谑称为———古董。
宋镇豪1949年出生于苏州,少年时代浸染了吴门传统文化的养分,对古典文史有特别嗜好。他拜师硕儒章佩乙先生学书法、音韵、诗词格律。“文革”中,80多岁的章佩乙先生遭到无情批斗,宋镇豪时时去看望孤独中的老人,问经史子集,谈翰墨书法。他还喜欢与小街窄巷里住着的文人墨客们来往,其中有善山水人物画的林柏希,捉刀遒劲、出神入化的篆刻家张寒月,碑刻大师钱荣初……他至今还珍藏着章、林、钱三老相赠的画作及篆刻。
实际上,宋镇豪本是理科出身,“文革”前就读于武汉河运学校,他与甲骨文结缘也纯属偶然。1966年“文革”爆发,到处破“四旧”,校园里许多好书被扔进火海,他冒着招来厄运的危险,偷偷把一本蓝绢面的线装书揣进怀里,这是一部郭沫若的《甲骨文字研究》。从此,他迷上了这三千年前的古文字。
1969年,他被分配到南京工作,仍好古不辍。他曾经找到南京大学图书馆的唐春和老先生,请求看几部甲骨文的大书。至今他还清楚记得,唐老当时毫无二言,谨慎又大度,陪同进入在那个年代闭馆不开放的南京大学图书馆。满目尘灰、寂静幽暗的馆内,恰给了宋镇豪一个埋首读书的空间。唐先生把他锁在图书馆中,他每天就带一个馒头来,翻开那些珍贵的甲骨论著,从早上看到黄昏,持续数月,积累了很多关于甲骨文的知识,他至今都非常感恩唐老。
1978年,全国恢复研究生招考,宋镇豪以优异成绩考到了甲骨学家胡厚宣先生门下,自此,他从一个自学青年,真正走上了古文字与古史研究的人生之路。
社科院研究生院始建之时,条件艰苦,借北师大一隅办学,他蜗居在5人的宿舍,每天奔走于图书馆与资料室之间。一次,他在前门的中国书店看到一本郭沫若的《殷契萃编》,时价9.8元,可他翻遍口袋也凑不够钱,于是走路回北师大找同学借钱,为省钱,再走回前门买书,徒步往返10多公里。
“我受到胡厚宣先生的影响,与甲骨文有关的资料能占有的一定自己有,没有的就记在卡片上,看到就买、就抄。甲骨文的书很贵,我常说自己是‘穷人搞了个富学问’。”
上世纪90年代,宋镇豪陪同几个日本学者在全国各地考察时,随身总是带着要买书目的卡片,抽空就去书店找书。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教授田中淡对他这一举动印象深刻,相熟之后,他告诉宋镇豪,自己的祖父田中救堂有一位最好的中国学者朋友———郭沫若。祖父希望田中淡在一生中也要交到一个真正的中国学者朋友,如今他认为自己找到了。1997年,应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邀请,宋镇豪赴日本与田中淡一起进行了为期8个月的合作研究。在日本,他继续寻书,把日方提供的经费全用于买书,8个月寄回国23箱书,以至于中国海关误认为他在贩书。
“见多识广,积累的厚实,研究才会比较透。我也要求自己的学生必须对学术的源流、现状有了解,然后才能进入自己的研究。”宋镇豪说。
120年发现甲骨文逾15万片
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是中国文字的鼻祖,也是中国最早的成文古典文献遗产。对如此重要的学术领域,几代学人倾注了无数心血。
“胡厚宣先生从1956年开始,组织了20余人的团队,耗时26年编著《甲骨文合集》。牢记老师走过的路,传承甲骨学,完成前人未竟的事业,是我从事这一研究的重要目标与动力。”
胡先生的治学理念,对宋镇豪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胡先生把我引入门,他告诉我们,搞研究,首先必须详尽地掌握所有资料,前人如何认识、研究方法都要知道。同时,要把研究和考古发现结合,要用历史学家的眼光看待考古发现,甲骨文的知识在甲骨文之外,并且甲骨文考释不能单独看个例,要注意甲骨文的词位词性、语法文例,放在特定语境中解析,还要把握古文字构形的纵向流变与意音的时代演绎。”
遵循这样的理念,在40多年的学术生涯中,宋镇豪先后主持院所及国家委托、招标或重大、重点科研项目多项,发表独著13种,合著12种,论文192篇,主编论集23种。
为了给学者提供检索利用甲骨文献的方便,1999年,宋镇豪主编《百年甲骨学论著目》,包含了16个国家的3000多位学者写的有关甲骨文和甲骨学方面的文章或专著约2万种,被誉为“极具学术价值的工具书”。2001年,他合作主编了40册《甲骨文献集成》,按原版原貌存真殷墟甲骨文发现100年中十余个国家、近千位学者各种语种的甲骨学研究论著计2470多种,为甲骨学研究提供了基本齐整的学术资料。
“在甲骨文材料整理方面,我们仍然任重道远。《甲骨文合集》著录41956片甲骨,《甲骨文合集补编》著录13450片,两部集大成性著录集加起来总计不到6万片,但是百余年以来发现的甲骨文在15万片以上,还有很多没发表。”
宋镇豪说,一批国内收藏大宗甲骨文的单位,往往只是部分被著录,而散落民间私家的甲骨文藏品,数量也相当可观,很多都没有机会得到专业性整理和公布。
“文物是会消亡的,上世纪20年代出土的甲骨文,甲骨上有的字已经没有了。我的工作,就是在前人基础上,想办法把甲骨文材料尽量专业性整理出来,留给后人。”
甲骨文的保护性整理工作,非常艰辛,而宋镇豪带领团队做了大量的工作。他先后整理研究与著录出版了 《云间朱孔阳藏戬寿堂殷虚文字旧拓》《张世放所藏殷墟甲骨集》《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甲骨集》《俄罗斯国立爱米塔什博物馆藏殷墟甲骨》《旅顺博物馆所藏甲骨》 等10种总计8850多片殷墟甲骨文学术著作。
在历经前后8年的艰辛工作后,他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课题 《甲骨文合集三编》目前已结项,辑集了《合集》与《合补》 漏收的旧着旧拓殷墟甲骨文,以及编集 《合集》 问世后散见各处的甲骨文,补收补拓部分公私诸家所藏甲骨文,整合有关甲骨缀合资料,总计著录甲骨文达3万片,将提供一部材料详尽、反映当今学术前沿水平的大型甲骨著录集。
眼下,宋先生的主要精力放在两个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上:2014年立项的“山东博物馆珍藏殷墟甲骨文的整理与研究”,2016年立项的“大数据、云平台支持下的甲骨文字考释研究”子课题“天津博物馆藏甲骨文的整理与研究”。
“山东博物馆珍藏甲骨文10500片,天津博物馆的甲骨文近1800片,均未系统整理和全面公布过。经过60多年‘冷封’,有的骨片面临破碎粉化,有的文字残泐消磨,我们遵循‘保护第一,整理第二’原则,对两馆的甲骨文进行全面系统的整理研究,让这些古文明瑰宝的可贵信息系统地传承后来。”
书山字海,集作叠出,宋先生已不止著作等身,而是著作“超”身了。研究甲骨文是快乐的,与古人交流是舒心的,但同时,他也坦言,回到现实,有时难免感到孤独,感到甲骨学的隐忧。他认为,当前的学术绩效考评往往强调成果快产出,这不太符合甲骨学的学术规律,有的甲骨学课题研究要数年磨一剑,靠短平快是难出成果精品。同时,学术成果的发表也是甲骨学的一大难题。
此外,他认为,对于学者用艰苦卓绝的努力获得的研究成果,知识产权保护格外重要。比如,有研究机构在做所谓“甲骨文大系”,实际上是把 《合集》《合补》 以及宋先生等辛苦所著的几十种甲骨学著作成果直接拿去,进行汇编。
“从我们手上经过的甲骨有几万片,最好的图版都是一片片坐在库房里闻着药水拓摄下来的。”宋镇豪说,“在旅顺博物馆,在山东博物馆,我带领20多人的团队在库房里,有时从早上8点拓到晚上12点,墨拓与拍摄甲骨数万份,如此辛苦换来的成果,却得不到知识产权上的尊重,有人甚至甲骨也没碰过,直接把我们的图版拿去编编,说是重新再整理。我想,这样的做法该如何评价呢?”
▲1984年,安阳考古所工作站,宋镇豪与胡厚宣在一起。
完成《商代史》,头发掉光也值了
商代距今三千多年,传世文献寥寥。即便2500多年前的孔子,已经慨叹“文献不足征”。汉朝司马迁的《史记》中有一篇《殷本纪》,尽管被视为信史,然而只有2868字,不成系统。
1999年至2015年,宋镇豪担任中国社科院先秦史研究室主任期间,主持完成11卷本、688万字的《商代史》著述工作,将中国的上古信史从公元前841年又上推了一千多年,填补了商断代史著的空白,也补上了中国上古史体系的重要缺环。
“没有甲骨文的研究整理,就不可能完成《商代史》,我们的工作是立足于甲骨文和包括殷墟在内的全国商代考古发现来研究商代史,通过地下挖掘的东西,使有古文字可资考索的中国上古文明史相应上推。”
撰写一部恢宏的 《商代史》 绝非易事。20世纪20年代以来,疑古之风盛行,大批先秦时代的文献受到质疑。1921年1月28日胡适致顾颉刚一封信,说:“现在先把古史缩短二三千年,从《诗三百篇》做起。将来等到金石学、考古学发达上了科学轨道以后,然后用地底下掘出的史料,慢慢拉长东周以前的古史。”就在这时,王国维利用新发现的甲骨文资料印证了《史记·殷本纪》的可靠性,为“拉长中国古史”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由于商代史的重建属于“新学问”“新建设”,一直滞后。世纪之交,甲骨学百年之际,商断代史著的撰述由宋镇豪提上日程。“立项之初,我们就确立了一个目标:《商代史》 不应是单纯的文献整合,不应是古文字资料或考古学成果的搜集和堆积,而应该是一部全方位、整体性的断代史著作,要形成一门新学问。”
为了这个目标,13位先秦史学者汇集到一起,在宋镇豪带领下,历经8年时间,克服重重困难,终于2007年稿成。《商代史》以重建商代史为目标,最终著成商代史论纲、《殷本纪》 订补与商史人物徵、商族起源与先商社会变迁、社会与国家、商代都邑、经济与科技、社会生活与礼俗等共计11卷,是一部原创性和集大成的断代史著。
《商代史》不仅突破了传统断代史著的体例模式,重视著述的可行性,而且多层面多视角地勾勒了复杂纷纭、生动具体的商代历史表象,总结其社会内在特征和时代演进规律,并在学科最前沿一线的起点与高度上完成著述工作。书的完成给宋镇豪带来了莫大的欣慰与满足感,可代价却是令他满头浓密的黑发几乎掉光,他却笑说:“把头发掉光完成商代史,也值了! 我完成了先人的期望。”
作为历史学家,宋镇豪驰骋于古史天地,他的研究视野是全方位的。20世纪80年代后期,历史所启动两大国家级项目,其中一个是《夏商社会生活史》,由宋镇豪执笔。1992年宋镇豪交出了这本沉甸甸的40多万字的著作,此书依据文献、甲骨文金文资料和考古资料,系统阐述了夏商时期环境生态、邑聚居宅、人口结构、婚丧礼俗、亲族组织、经济状况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今,这本书还是各大高校历史系和考古系的必读书。几年前他又将这本书从41万字扩写为112万字,也可以说是一部新著。
“探索夏商社会生活史,不是单单去罗列和汇编资料,而应致力于启动现代思维认识,会通多学科手段,以系统工程的经纬意识,考察夏商周生活的内涵外延,归纳其嬗变之迹,探求其演化之途。”宋镇豪认为,历史教育的功能不在于浓妆重抹历史的“灿烂”之章,而是要以现代意识洞悉历史的底蕴,提高历史的纵深感,寻绎中国社会传统文化元素的由来、特征、品格与传承途径,提供可资借鉴的历史资源,造就新一代的人格。
▲天津博物馆藏甲骨(右)与拓片,为商朝武丁时祭祀的卜骨。
▲天津博物馆藏甲骨(右)与拓片,为商朝祖庚时祭祀的卜骨。
是不是绝学关键看后学
2017年10月30日,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传来消息,甲骨文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古老的甲骨文实现了中国记忆到世界记忆的升级,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让甲骨文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而对于起草申报文本的宋镇豪来说,在下笔之初,他就相信100%会通过。“我心里特别有底,为什么?作为世界五大古典文字之一,甲骨文是唯一一种流传到今天,还有顽强生命力的文字,称得上是历史延绵、生命不衰的古老字种,是真正的中华基因。”
事实上,甲骨文申报“世界记忆名录”,学界期盼已久。2013年7月国家文物局协同国家档案局委托宋镇豪负责起草甲骨文申报“世界记忆名录”所要求的“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与“世界记忆国际名录”四个中英文本。他深感,这是责无旁贷的国家任务,也是学者应尽的历史担当,便即刻投入构思撰写中。
“甲骨文实物的收藏,在中国大陆地区有90多家机构单位。基于藏品单位甲骨文的数量、来源与递藏程序规范与否,档案登记明确可稽,且经专家真伪鉴定,级别划分,具备文物与文献遗产的多重国际级标准,我选择了以中国社科院历史所、考古所、国家图书馆、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山东博物馆等11家珍藏的约93000片殷墟甲骨文为申报主体。”在申报文本中,他强调了甲骨文遗产的珍稀性和唯一性,以及保护所面临的紧迫性和必要性。
在宋镇豪看来,甲骨文发现即将120周年之际,能进入世界记忆名录,是一份厚礼。“申报材料里列的全国11家机构,不论发生什么战争,任何国家不能碰这些藏品,这是世界层面的保护。目前各家博物馆对甲骨文的整理保护都启动了,更加重视和保护甲骨文,这是最大的意义。”
“对甲骨文研究来说,120年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宋镇豪说,“国家层面的重视前所未有,这既是甲骨学人之幸,也是对我们的鼓励和鞭策。”
宋镇豪认为,是不是绝学,关键是看有没有后继人才。作为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甲骨学殷商史学科的带头人,他一直重视后继人才的培养,强调在重大课题实施中“出精品,出人才”。他倡导多学科交叉,进行复合型研究,鼓励学生发挥各自的专精,同时对他们的薄弱面予以扶强,奖掖提携后学。
为便于学术成果的刊布交流,在他的努力下,中断了17年之久的学科刊物《甲骨文与殷商史》于2008年复刊,它是海内外唯一一种甲骨学科的专门性学术刊物。同时,在他的倾力呼吁下,甲骨学被社科院列入特殊学科建设计划中,成为重点扶持“绝学”项目之一。
对年近七旬的宋先生来说,正在做的、计划要做的课题,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甲骨文尚未解决的难题很多,我脑子里的题目也很多。甲骨文怎么刻的,有什么规律性,对甲骨文分期断代有什么启示,甲骨文的文学体式是怎样的……课题永远是活生生、开拓性的,这都需要我们继续奋斗。”
“少壮拳拳灯色暗,玄鬓岁月渐稀疏。”宋镇豪先生在《商代史》总序中写下的诗句,正是他数十年来执着探索、默默耕耘的写照。岁月催人老,但是他对甲骨文的痴迷却从未衰退。唯愿宋先生在甲骨文与古史研究中继续快乐地“与古人对话”,嘉惠后学。
作者:本报驻京记者 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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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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