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驾司机总是开着别人的车,为的却是能走好自己的路
据《劳动报》报道,夜幕中的城市街头,你可能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些夜行者,他们穿着反光背心、挎着腰包,奋力蹬着折叠自行车或立在电动滑板车上急速前进。
他们不是运动达人,而是一个新兴行业的从业者———“代驾”。之所以着急赶路,是因为要在限定时间内赶到指定地点去接他的客户———一位酒后的车主,从他(她)的手中接过钥匙,然后“代驾”车辆把客户送到指定的地点。
虽然他们总是开着别人的车,为的却是能走好自己的路。
这个群体的数量正在急速攀升,据业内人士估算,在上海,代驾如今至少在两万人以上。
因为自由辞掉“铁饭碗”做代驾
“白天的时间都是自己的,晚上接不接单看天气和心情。”
在沪上一家大型代驾公司的走廊里碰到司机沈师傅时,他挂在脖子上的工牌显示出他在这行的“资深”:那上面印着一串排位非常靠前的数字。三年前,在代驾行业刚刚兴起尚未成规模的时候,沈师傅就瞄准了这个机会。
“原先是在企业里做专职大巴士司机,主要是开公司班车。工作累倒也不怎么累,就是得每天要按时按点上下班,偶尔身体有点不舒服不好请假,就算没什么事也要坐在那儿等着不能离开,整个人就被绑在那里,时间长了感觉挺没意思的。”今年47岁的沈师傅是上海本地人,他此前的工作在多数人看来比代驾要好:轻松、稳定、不用看顾客脸色。然而,叶师傅自己不这么想。他觉得,因为“性格比较随便”,所以时间灵活和比较自由的工作方式更适合自己。
做代驾这行,用沈师傅的话说:“白天的时间都是自己的,晚上接不接单看天气和心情。”代驾的生意通常来源于酒后的车主,因此在大多数人忙碌的白天却是代驾司机最轻松的时候。晚上7点钟以后,才是他们工作时间的开始。至于“下班”时间,早则午夜零点,晚则要到晨曦初露。昼伏夜出的工作,除却返程的交通不便和有时要在网吧、24小时快餐店过夜外,沈师傅倒也适应:“我们现在这个社会的时间本来就是颠倒的,晚上12点前没几个人睡觉的,白天坐地铁里都在打瞌睡。所以就算是白天的工作,我看跟我们的休息时间也没什么两样嘛。”
接单量直接关系着代驾司机的收入,而影响接单量的最重要因素一是等单时所处的地段、二是所在公司的市场占有率。沈师傅家住在曹杨路上,周围尚属繁华,这为他晚饭后在家中等到第一单带来不少方便。接单用的是公司自己开发的APP,想“上班”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账号挂上等待车主下单,没有考勤、没有绩效。晚上10点钟前接到单,10公里内起步38元,10点钟以后每晚一个小时起步费加20元,零点后到凌晨开上十公里便能有98元,其中代驾公司从每单收入中抽去的信息费是5块钱。
“一个晚上平均做两三单是有的,运气很好的话能到六七单。现在的收入么,每个月正常情况有六千左右,跑得勤快点还能比这个多赚不少。市场最好的时候是去年,躺在家里都能接单,现在做的人越来越多了,就得跑到酒店、餐厅集中的地段去抢,等单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过到我这个年纪了,也不求赚什么大钱,差不多就行了。”比起以前在单位开车时每月不到五千的固定收入,沈师傅对眼下的情况显然更为满意。这三年中,有不少沈师傅服务过的车主都提出过想招他为自己的专职司机,尽管薪水开得不低,沈师傅也还是不大愿意。原因无他,只是“不够自由”。
高薪诱惑 90后小伙腿勤嘴甜运气好
“反正我年轻身体好,先多赚点钱养家。”
“保时捷、法拉利、宾利,你知道的好车我都开过,你不知道的我也开过。”
“每个月才挣六千?那这个代驾做得也太失败了。”
“代驾不需要坐地铁,全上海没有我的电动滑板车到不了的地方。”
当年仅24岁的安徽籍代驾司机小邹讲出这些“大话”时,旁边的听众除了记者还有几位做路边生意的摊主。大家笑完后,有人反驳他在吹牛。小邹对此倒不以为然,入行才半年时间便句句语出惊人,他并非没有底气。
时值下午两点,前夜凌晨回家睡到中午的小邹还是一脸惺忪。因为要去公司“回炉培训”,顺便再拿一些手撕发票,他不得不带着困倦骑上自己那部花了3000多元买来的电动滑板车匆匆赶来。这位90后的年轻代驾已经是一名父亲,女儿刚满两岁。一年多前带着妻女从安徽来到上海,除了开车、打游戏外,没有别的技术。在老家时,小邹开的是货车,自称练了一身“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开车技术,做代驾常开的小型私家车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根据小邹所在的代驾公司规定,外籍司机在入职时需要交纳两千元的保证金,还需要本地人员做担保人。对于这一规定,小邹很是理解:“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对吧。不过像我技术这么好,身体又这么棒,是不可能出事的。”说这话时,他显然忽略了前夜做完最后一单时,因为急着赶回家打游戏而从滑板车上重重摔下,在头部和手腕处落下的两处伤口。提起这些伤,小邹仍是一贯的不以为然:“作为男子汉要养家嘛,这些小伤算什么,以后不骑太快就是了。”对于真要有什么“万一”,小邹很明确自己不可能像人家在企业工作的人那样有什么工伤、医保之类的保障,但他似乎并不想去考虑这些,问及社保,他含糊地说:“社保可能在老家缴了吧,我也不太清楚,这行里很多外地司机都没有啊。反正我年轻身体好,先多赚点钱养家。”
“养家”这个包含着责任和压力的词,在小邹口中频频被提及,且语气轻松:“我做代驾每个月最低收入八千,平均一万,养家足足够了。”在代驾群体中,月入过万并不算是惊人的数字———如果是像小邹总结的那样:腿勤嘴甜运气好。为了证明这几点的重要性,小邹把最近的一次经历讲给记者听。
有一天,深夜将近零点时小邹接到客户下单,为了尽早赶到,小邹夜宵没顾得上吃完便踏上电动滑板车飞奔过去。车主喝了点酒但意识尚清楚,小邹绕着车转上一圈检查车辆状况,填好确认车辆和车主状态的两联单,再从挎包里掏出一只布袋子把滑板车包好放进后备厢,在驾驶位套上公司给每个司机配发的座椅套、铺上一次性脚垫,再戴上手套,一切就绪后便开上车前往嘉定。车启动的同时,小邹的话匣也一起打开,跟客户聊天是他的强项,往往一程下来便能跟对方熟络起来。这一次,小邹一路稳稳地把客户送到位于嘉定目的地后,对方表示喜欢小邹的机灵劲儿和服务的细心周到,又考虑到他凌晨还在工作的不易,付完代驾费后一出手又多给了800元小费。拿上这些钱,好运气又让小邹拦到一辆返回市区的出租车,再次发挥嘴甜优势跟司机大哥长大哥短地磨了几句后,20块钱便回到了他在漕宝路上的“小港湾”。
体验生活外企白领开辟第二职业
体验了几款百万级的豪车,交际圈也在迅速扩张。
“出来开了个代驾,收了80块钱,回家坐公交用了1块钱再走了3公里多点,这79块钱赚得实实在在!”这是某位网友最近发出的一条微博,微博发自iphone客户端,在他的个人信息认定中,显示的工作单位是杭州市某政法部门。“这很正常”,在上海某外资企业工作的白领Eddy认为:“代驾这个职业不只是用来谋生的,也可以用来‘玩’。”两个多月前,Eddy浏览网页时偶然间看到了一则诱人的招聘广告:“邂逅白富美,结识高富帅,玩转百万级豪车,月入五千元外快。”发布招聘信息的是一家代驾公司,下面还列出了职位要求:驾驶证准驾车型C1以上,驾龄满五年;年龄要求55岁及55岁以下,帅哥美女不限;需自备4.0安卓版本自带GPS电信3G智能手机一部;五官端正,无体臭及身体缺陷;接触车型较多,中高端为宜;驾驶技术娴熟,熟练手自动挡,熟悉本市路况;无犯罪记录及重大事故或交通违章,具有较强的安全意识;具有较强的服务意识及品牌意识。
这些条件对Eddy来说都不在话下,他目前驾龄7年多,从小喜爱摆弄汽车模型,是个不折不扣的车迷,这个兼职正好可以为他提供体验不同车型的机会。当下打了咨询电话询问后,他在网上报了名,一周后便接到面试通知。面试流程很简单,主要是核实各项证件和条件再回答几个简单问题,最重要的是驾驶技术考核:到达试车的场地,随机抽选一辆手动挡车型开着转上两圈。Eddy开到的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虽然操作上的舒适度不佳,他还是顺畅地通过考核。与公司签好一份厚厚的合作协议,在手机里装上用于接单的APP,Eddy便正式拥有了第二份工作。而对于这份兼职工作,他显然没有太多要求:“开始只是想玩玩,所以签的协议里具体有哪些条款都没仔细看,大致扫了一眼看到有对司机形象啊、服务标准这些很细节的规范,感觉公司还是很人性化的。”
抱着玩票式的心态,Eddy在通过面试的第三天下班后,接到了来之不易的第一单。“客户在APP上可以看到我们的头像、代驾的次数、驾龄、好评率等资料,刚开始大家肯定要找代驾经验丰富的,我还是先让朋友用自己的车帮我刷了几单后才有接到了这一单。”说起这个“暗箱操作”,Eddy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接了这真正的第一单后,他对这份工作的想法大为改观:“那天我下班稍微晚了点,8点多钟正准备回家时,手机上忽然跳出一单,就在离公司不到600米的一家酒店,我马上打电话跟车主确认。到了后发现是一辆S级的奔驰,感觉特别兴奋,遗憾的是那个时间市区还有点堵,不能好好体验一把驾驶乐趣。不过也正是因为堵车,让我有时间跟车主多聊了会儿天,认识了这位至今还在联系的跨国公司高管。”这一趟单,Eddy赚了50多块钱,也赚了“一次无价的生活经历”。
“工作日里是代驾生意最好的时候,因为聚会、饭局都是下班后临时发起的,开车去的比较多。而周末和节假日时大家出去吃饭喝酒都是有计划的,就会尽量避免开车。所以我下班的时间正好开始接单,哪天工作太累的话也就不做了,周末一般就照常休息,特别无聊时也会临时起意做两单。”两个星期的代驾体验后,Eddy已经大致摸清了规律。第一个月,他靠下班后和双休日兼职代驾赚到了三千两百多元,顺带还体验了几款百万级的豪车,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交际圈在迅速扩张”。
最近天气骤寒,Eddy便很少上线接单了。毕竟,对他来说:“代驾只是一种体验生活的方式。”
喜忧参半转型的哥紧绷“安全弦”
“代驾肯定是有发展空间,但以后这个钱还好不好赚,不知道。”
今年8月份的一个晚上,代驾司机施文在完成一张订单后,准备从闵行返回市区等待下一单,在他走去附近公交站的路上,一辆电动滑板车在快速前行中撞到路边的障碍物倒下,与此同时骑车的人也应声摔在路上,被一辆避闪不及的小轿车碾过……目睹这一过程的施文“吓了一大跳”,而让他受到惊吓的不仅是这起交通事故本身:“从他身上的装备,很容易判断出他跟我是同行。这是我第一次最真切地意识到这个行业的危险性。”
施文的从业时间不长,此前他是一名在上海开了8年出租车的“的哥”。因为工作方式最为接近,当考量代驾这个工作的性价比时,出租车司机成为一个最常用来参照的职业。目前,施文所签约的代驾公司共有900多名司机,主职为出租车司机的不到10个人,而辞去工作全面转型代驾的仅有他一人。所幸,他认为自己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以前开出租车的时候,就经常在马路上看到警察在查酒驾,当时就觉得醉驾入刑后国家只会越管越严,代驾这个市场肯定是有发展空间的。
而且当时我的出租车合同也快要到期了,我就想趁这个机会让自己休息一下,也想了解一下这个新的行业。”于是,在合同到期前,施文先应聘到一家小型代驾公司试了试水。结果是:“做下来感觉还不错,于是就决定不开出租车了,全职做代驾。”
同样是开车送人,按路程计价,开出租车和做代驾的境遇却差别不小。对此,施文看得“很明白”:轮班开出租车时每天的工作时间是17个小时以上,早上7点钟以前出门,一直开到下午4点钟之后才够补齐每天的车辆承包费和300多元的份子钱,继续开到深夜零点,一个月才能有五千元上下的收入。然而,由于公司人手不够,许多出租车司机开始一人承包一辆车,成为单班车司机———有段时间中,施文便是如此。而这也成为他离开出租车行业的重要原因:“开单班车,月收入会高一点,但每天为了回本还是要开十几个小时,人实在是吃不消。更重要的是,交通事故也越来越多了,我感觉公司里八成以上的事故都是因为开单班车造成的。”
多年的开出租车经历,让施文对“安全”时刻紧着一根弦。也是因为这一缘故,他成为代驾司机以后接单途中全靠步行和公共交通,并没有向其他同行一样买辆电动滑板车代步。“电动滑板车在代驾行业是很普遍的,因为携带方便、速度比较快、不怕堵车,但是骑这个车在路上出事的情况也很多,之前还有公司为了避免这些事故发了公告禁止使用电动滑板车。但这是管不住的,为了抢单嘛。而且像我们在帮客户代驾的途中发生事故是有商业保险的,但去接单或者半夜回家的路上出了事是没有人管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公司和政府是不是有办法来规范一下。”
现在,施文每天晚上从虹桥路开始接单,平均每天能有3单,每个月收入六千左右。除此以外,他也利用白天的闲暇时间,为一家旅行社开开旅游车。总体上的收入比做“的哥”时高出不少,也相对轻松一些。不过,深夜途中的危险、越来越漫长的等单时间,以及公司为了占领市场而进行的大规模招聘,也让他有些隐隐的危机感:“以后这个钱还好不好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