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土著人手持弓箭堵住了司法部附近的道路,要求巴西政府对土著的土地进行划界,以维护他们的权益。视觉中国
本报记者王卓一
2014年年初,巴西政府派遣一批工作人员进入该国东北部马拉尼昂州的亚马孙丛林深处。这些人主要由军人组成,配备了直升机和推土机,用来清除土著居民保留地上非法定居的新移民。新定居者们的住房及其附属建筑被夷为平地,他们被赶出了这片丛林。
但近日,很多迹象表明这些被赶走的新定居者又回来了:牛羊在广袤的保留地上漫步啃食,不知是谁在保留地里种上了蔬菜,伐木工人在热带雨林里砍伐珍贵的树木……当地土著阿瓦人依靠打猎和采集为生,不太可能进行这样的经济活动。
亚马孙丛林里发生的故事凸显了经济发展与土著居民保护之间的拉锯战,然而这不是当今各国土著人所面临的全部问题。随着国际社会对土著人的权益越来越重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以不同方式公开对曾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本国土著人说“对不起”,土著人在某些国家也获得了优厚的待遇。但与此同时,也有相当数量的土著人的生存状况遭受着外来开发的威胁。此外,土著人所遇到的歧视与之前相比虽大有改善,但依然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开发VS保护,现代VS传统
目前世界上大约90个国家中生活着3.7亿土著人,约占全球总人口的5%。以巴西为例,就有约305个土著部落、90万名土著人,语言超过了200种。
巴西政府2014年伊始展开“清除行动”的初衷是保护亚马孙地区濒临消失的土著民族阿瓦人。阿瓦部落在上世纪60年代还有约600名成员,可目前仅存约450人,被称为“世界上最濒危的部落”。其中约100人在雨林中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不与外界发生往来,而其他人则在土著居民保留地及其附近的村庄中定居。
美国 《华盛顿邮报》 记者近日获准进入阿瓦人的保留地探访。在阿瓦人聚居的儒里提村,村民们在泥砖砌成的屋子里与自己饲养的宠物一同过活。这些宠物与我们平时所见所闻的大异其趣:中南美洲特产的长鼻浣熊、身长达到半米左右的刺豚鼠,以及其他龟类、鸟类和猕猴类动物。除了沿袭阿瓦人一贯的打猎和采集生产方式外,村民们也会种植一些作物,但数量不多。
尽管巴西当局早在1992年就宣布建立这片阿瓦人的保留地,但在天高皇帝远的亚马孙雨林地区,缺乏有效的措施阻止外来开发者涌入。随着时间的推移,伐木工人和定居者砍伐了保留地约34%的丛林。卡车和拖拉机的轰鸣吓跑了野生动物,也让阿瓦人的狩猎变得更加困难。儒里提村酋长、35岁的派雷-阿玛-阿·阿瓦说:“我的家人在挨饿。伐木工人把所有的树都砍完,猎物也就彻底没有了。”
前年开展“清除行动”时,有超过200名军人、警察和政府工作人员参与。但如今,只有区区六名公务人员照看这片1100多平方公里的阿瓦人保留地,现年54岁的雷蒙多·奥利维拉就是其中之一。他用一根棍子指向密林深处,指明新来的伐木工人在哪里开出了一条土路,这条土路就位于阿瓦人小村儒里提的数公里之外。“新进来的定居者在一边,阿瓦人在另一边,土著人的生存空间遭到了挤压。”奥利维拉说。
巴西拥有数以百计的土著部落,他们主要栖居在亚马孙平原的热带密林里,长期与世隔绝。然而随着开发亚马孙雨林的浪潮,这些土著社会正走向瓦解的边缘。尽管各个部落的状况均不相同,但是都受到相似的威胁:伐木、烧荒、采矿、大型工程……入侵者们不断以现代方式侵入他们的领地。而在土著部落内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受到现代文明的诱惑,逐渐放弃了本部落的生活方式,让土著部落代代相传的传统文化面临断代的威胁。
隐性种族歧视无处不在
巴西土著居民更多遭遇的是发展和保护文化传统之间的紧张对立,而澳大利亚原住民则面临无所不在却又难以认定的种族歧视。
英国殖民者来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后,带着欧洲社会的傲慢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偏见,曾经长期对原住民实行歧视性政策,甚至没有把原住民当做同类。
1901年澳大利亚联邦成立后,政府明确将“白澳政策”宣布为国策,通过驱赶和隔离的方式确保白人族群的纯洁性。从1910年开始,澳大利亚针对原住民采取强制同化措施,即通过或偷或抢的方式将原住民儿童集中在保育所和收养营,或由白人家庭领养,对他们进行强制同化。这些儿童必须接受英式教育和基督教信仰,并放弃原来的语言和习俗。该政策一直持续到上世纪70年代,大约有10万名土著儿童被强制从家里带走,他们被称为“被偷走的一代”。
直到上世纪70年代初,澳大利亚才开始推行多元文化政策。几乎在同一时期,新西兰也改变了对毛利人的政策,毛利文化开始全面复兴。怀着对殖民时代的歉疚之情,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国政府通过落实政策给予原住民不少特殊的津贴和补助。
1975年,澳大利亚国会颁布了《反种族歧视法》,从法律上保证了全体澳大利亚人不分种族、肤色与信仰,一律平等。《反种族歧视法》 的颁布,意味着“白澳政策”退出了历史舞台,包括澳大利亚原住民在内的有色人种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前所未有地享有了和白人一样的基本权利与机会。
目前,新西兰已把毛利文化作为整个国家或民族的形象,新西兰最受欢迎的橄榄球国家队在比赛前会先跳一段毛利舞,重要的外宾接待场合也会进行同样的表演,来展示本国的民族文化。近几十年来,毛利人的生存环境确实更宽松了,在英国殖民者入侵之前该族人口有20余万,而目前单单在新西兰,毛利族人口就有60万,占新西兰全国总人口的13%。
澳大利亚政府从上世纪后期开始,一直都在致力于改善原住民的生活状况。而原住民也利用法律手段和大众媒体,影响和重塑公众对他们的看法,以期争得进一步的平等。1997年澳联邦政府公布的 《带他们回家》 政府报告深入调查了“被偷走的一代”的现状,并成立了相关机构,为这一代人与他们亲生父母之间建立联系。《带他们回家》 报告公布一年后,澳大利亚举行“全国悲哀日”活动,对土著人、特别是“被偷走的一代”表达深深的歉意。
然而从许多方面来看,澳大利亚原住民的状况仍存在不少难题,最突出的便是或隐或现的歧视。
据《悉尼先驱晨报》 报道,去年11月澳大利亚人权委员会发布的报告显示,种族歧视和社会隔离仍困扰着澳大利亚原住民,对某些人而言,这甚至是生活中见怪不怪的现象。在劳动力市场上,对原住民不露痕迹的区别对待显得尤为突出。报告考察了澳大利亚全国超过130个社区和政府团体。被调查者指出,在工作场合长期存在对原住民等少数族裔的歧视现象,如果雇员没有一个盎格鲁-撒克逊名字,或者不是来自于英语文化环境,在求职和晋升时便可能遇到障碍。
对澳大利亚原住民的歧视不仅体现在劳动力市场上,还在校园和政府机关等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有所显现。而澳大利亚现有法律对原住民的保护,在这样广泛的隐性歧视面前显得难以招架。更糟糕的是,因为担心遭到进一步的攻击,原住民往往不敢将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待遇告知有关部门。
近日,一名具有大学学历的原住民妇女在机场被边检人员不断盘问其是否是穆斯林,是否会讲英语。该妇女原本要参加一个国葬仪式,却因为无休止的盘问错过了转机,不得不重新购票。
去年下半年,一位名叫杰克·查尔斯的原住民老者一周内连续两次被出租车拒载,因而考虑采取法律措施。据查尔斯讲述,在墨尔本打车时,出租车司机和他说,除非他能先付车钱,否则恕不提供服务。查尔斯认为,是自己黝黑的肤色才令司机这样同自己讲话。查尔斯参与创立了澳大利亚第一个原住民剧团,并在澳大利亚国内外饰演过很多舞台剧,在该国原住民群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澳大利亚负责法律服务的高级官员安妮特·维科丽承认,对原住民系统化的种族歧视“是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的无形障碍”,“种族歧视在任何领域都有所体现,从入学、求职,到个人贷款、租房或买房,甚至在就餐的时候都会碰到。”但与种族歧视作斗争就像同影子打架一样,会将人折腾得筋疲力尽,却又难以取胜。种族歧视的确存在着,大多数情况下却又难以证实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