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端

在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高调斥责这一决定，誓言不惧美国停止援助，并直接叫板特朗普：“特朗普先生，你无法收买土耳其的民主意志。”

自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以来，埃尔多安一再公开指责美国，不但称美国阴谋推翻他的政府，更是指责其暗中支持“伊斯兰国”。另一方面，埃尔多安对普京则善意尽显。在普京不久前到访安卡拉时，埃尔多安不但称他为“敬爱的朋友”，更是用俄语说，与普京交朋友自己“荣幸之至”。

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北约的主要功能就是对昔日苏联、今日俄罗斯实施战略围堵，以维护美国的全球霸主地位。1952年美国让大西洋域外国家土耳其加入北约，就是要利用土耳其与苏联接壤这一特点对其实施抵近威慑。对美国来说，土耳其就是其围堵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然而这枚棋子一年多来不断走出有利对方的棋路，如与俄共建天然气管道、与俄联手建叙利亚冲突降级区、购买俄制S-400反导系统。这一系列看似反常的行动，其实是近年来中东格局不断变化的结果。

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兴盛之际，“土耳其模式”成了当时西方媒体的热词。学者此后对这一“模式”有过学理探讨，但在当时的西方语境中，“土耳其模式”代表着西方体制与伊斯兰宗教的完美结合，它将成为阿拉伯国家的转型目标。另外，从2012年利比亚被北约战机轰毁开始，土耳其便积极参与美国秘密资助叙利亚反对派的行动——不但向叙反对派输送武器，更是把包括“伊斯兰国”在内的大批极端武装送入叙利亚。

这一时期是土美合作最为密切的阶段，此后双方关系开始从顶峰滑向低谷。2013年，埃及军方在美国默许下废黜穆尔西政府——“土耳其模式”的雏形，埃尔多安当时就不点名指责美国从中“煽风点火”。从2014年开始，美国以打击“伊斯兰国”名义向叙利亚库尔德人提供军援，埃尔多安认为此举威胁到土耳其安全。2016年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经查政变首领在美国遥控，埃尔多安闻讯更是怒不可遏。

三年内发生的这三起事件具有标志性意义，表明双方在核心问题上利益相违。一、穆尔西与埃尔多安同属穆兄会，他的当选使土耳其在阿拉伯世界获得一位举足轻重的盟友，土耳其认为他被废黜是美国有意削弱土耳其影响力。而美国则对“阿拉伯之春”后伊斯兰势力普遍走强心里没底，所以放任比较听话的埃及军方扳倒穆尔西。二、土耳其认为叙利亚库尔德人武装隶属国内叛乱组织库尔德工人党，支持他们就是支持土耳其分裂。而美国支持叙利亚库尔德人有双重目标，显性目标为压制“伊斯兰国”，隐性目标为分裂叙利亚、控制伊拉克、牵制土耳其。三、强人政治是中东一大特色，埃尔多安强势施政，时有不合美国心愿之举。而美国对待“异质”盟友向来交替使用支持、打压两手，打压利器就是培植国内反对派，待时生变。

对美国而言，这三起事件只是维护美国利益的例行公事。但在埃尔多安眼里，这三起事件性质渐次严重，甚至他本人也有性命之虞，因此必须重审两国关系。

从根本上说，当年土耳其听命美国加入北约，是因为与苏联为邻心怀忐忑，而美国前总统杜鲁门则承诺保护其领土完整。现在的情形是，曾经连接土耳其北部的苏联疆土已被格鲁吉亚等三个主权国家取代；而在土耳其南部，美国支持的叙利亚库尔德人武装正与国内分裂势力内外呼应。两相对照，埃尔多安自然选择远美近俄。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智库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