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览中国现当代文学版图,乡土、乡愁、乡情是绕不过的话题。在经济社会发展转型的新语境下,乡土文学如何讲述故乡故事、书写地域性经验?
在作家王安忆看来,故乡特有的地理环境、本土民俗特色,哪怕是别具一格的方言语调,都是作家血液中流淌的文学资源。可是,如何调动并超越这些近乎与生俱来的经验,小说还需深化和开掘乡土文学的疆域。
面对故土文学资源,怀旧并非唯一出路
近些年有种现象,每逢春节,“返乡体”火爆,“回不去的故乡”“无处寄放的乡愁”等热门话题在社交媒体上刷屏。故乡是文学创作离不开的母题,但对一些作家而言,远去的故土在某种程度上只成为怀旧情绪的寄托。评论家直言,一味怀旧的情绪宣泄或风景式书写,并不应成为乡土文学的唯一方式。
时代发展了,现代人的乡土情结也变得多种多样。昨天在复旦大学举办的“永嘉文脉与当代小说学术研讨会”上,评论界聚焦陈河、张翎、钟求是、吴玄、王手、程绍国、马叙、东君、哲贵等一批作家的作品展开研讨。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评论家陈思和在接受采访时说,乡土文学不能仅仅是怀旧的风景式、景观式静态书写,社会的高度流动与开放,要求作家敏锐捕捉当下现实的活跃及其对乡土文化产生的影响。
今年,华裔作家张翎推出最新长篇小说《流年物语》和中篇小说集《每个人站起来的方式,千姿百态》,前者生动刻画一个家庭半个世纪来的生活轨迹变迁,背景正是安置在作家熟悉的故乡温州小城。不过,在评论家看来,张翎并没有简单地将“城”“乡”对立、评价孰优孰劣,或者渲染标签式乡愁,她更善于在时空交错中把所体验到的故乡面貌自然穿插在小说情节中。于是,本土群体的地域精神徐徐灌入一个个鲜活文学角色,无论是《交错的彼岸》中坚韧寻梦的温州人蕙宁、还是《邮购新娘》里顽强圆梦的江涓涓,都凸显了作家对故土给予的灵感及大量素材的自由调度。“写作是回归故土和历史的重要途径,单一的怀旧难以承载故土、大地、母语的沉甸甸分量。”她说。
纵深开掘题材,不在乡村表象上停留
眼下城乡互动面临新的转变与整合,在交流日益便捷的全球化时代,故乡更多成为“变动中的故乡”,写作如果仅仅停留在对一条路、一座桥、一所厂房等故土表象的描摹,并不能带来生产性的有活力的作品。浙江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孙良好教授说,尤其在地域性叙事上,当今作家面临着一连串的普遍追问:我们所书写的故乡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中国大地上的乡土?如何在现代性视野中审视乡土经验?作家能否跟上故乡的变化并发掘出新的文学表达?
以作家哲贵“信河街”系列小说为例,《陈列室》《住酒店的人》 等不是光停留于一条繁华街道的改造和重建,而是选择它作为创作的原发地。孙良好评价说,作者对信河街现代商业文明的检视与反思,体现了小说家的文化自觉,除了传奇式的叙述,作家们需在乡土日常生活的重复表象中,纵深开掘现实水面下隐秘的变化。
这种开掘,既有对传统的追溯梳理,也在重估构建新的乡土现实,有意识地向地域文化的延续与变迁、乡村伦理的重建等纵深领域拓展。作家钟求是曾在小说《零年代》里勾勒重塑林心村,使之成为当下城市化进程的一个历史缩影,它保留了一部分东方式的农耕桃花源生活,也构成对现代城市空间的重要观照。
会上不止一位作家谈到,未来的写作如果仅仅停留于对乡土的浮光掠影描摹与解嘲,并不能带来具有开拓性质的书写。来自故乡的变动风景与作者的内心生活是高度双向互动的,这种互动只有拒绝虚伪的矫饰和无谓苍白的渲染,作品才能获得带着泥土芬芳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