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遗集》毛边本
苏曼殊 (1884-1918)是清末民初诗人、小说家,还以翻译著称,所著《燕子龛诗》《断鸿零雁记》,所译英国诗人拜伦的《哀希腊》等,均在文学史上享有盛名。他擅七绝,《本事》“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以及 《题拜伦集》“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编吊拜伦。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尤为传诵一时。
旧派文学名家周瘦鹃是苏曼殊迷。曼殊逝世五周年时,他编了《燕子龛残稿》于1923年8月由上海大东书局出版,曼殊逝世十周年时,他又在《燕子龛残稿》基础上新编《曼殊遗集》,1928年10月仍由大东印行。周瘦鹃在《弁言》中对曼殊作了很高的评价:
香山曼殊上人,工诗善画,精梵文,兼通英法文字。少孤僻,遁入空门,翛然作出世想。尝手译英吉利诗人拜轮彭斯辈诗,沈博绝丽,无愧元作。偶出其绪余为小说家言,亦戛戛独造,匪人所及。所造如碎簪焚剑绛纱非梦诸记,传诵江国,其悽惋处,仿佛蜀道听鹃啼声也。予心仪其人,历有年所,欲一见以为快。民国七年春,得老友刘半农书,谓曼殊方客海上,卧病某医院。将往省之,顾已以下世闻矣。十载相思,天独靳我一面,此心耿耿,不能已焉。兹采其诗文杂著,汇为一编,颜之曰《曼殊遗集》。纂辑既竟,适当晦夕,月黑天高,阴风在闼,吾曼殊之魂,其来歆乎?
周瘦鹃对苏曼殊“十载相思”,结果还是缘悭一面,遗恨绵绵,《曼殊遗集》就寄托了他对曼殊的深情。全书分诗、译诗、书札、随笔、序跋杂文、小说等六辑,包天笑、姚鹓雏、王西神、于右任、陈小蝶和周瘦鹃自己等分别题写了辑名。书前收柳亚子《苏玄瑛传》《苏玄瑛新传》和章太炎《〈曼殊遗画〉弁言》,书末附录姚鹓雏、周瘦鹃、顾悼秋、沈尹默等纪念曼殊的诗文,其中刘半农1928年2月所作《悼曼殊》特别值得一提。此文《半农杂文》一、二集均失收,却亦诗亦文,很别致,也很幽默生动,颇具史料价值,且录其中新诗部分:
这一个人死了。
我与他,只见过一次面,通过三次信。
不必说什么神交十年,嗟惜弥日。
只觉他死信一到,我神经上大受打击。
无事静坐时,一想到他,便不知不觉说可怜。
有人说他痴,我说有些像。
有人说他绝顶聪明,我说也有些像。
有人说他真率说他做作,我说都像。
有人骂他,我说和尚不禁人骂。
更有人说他是奇人,却遭了庸死,我说庸死未尝不好。
只此一个和尚。
百千个人看了,化作百千个样子。
我说他可怜,只是我的眼光。
却不知道他究竟可怜不可怜。
记得两年前,我与他相见,同在上海一位朋友家里。
那时候,室中点着盏暗暗的石油灯。
我两人靠着窗口,各自坐了张低低的软椅。
我与他谈论西洋的诗。
谈了多时,他并不开口,只是慢慢的吸雪茄。
到末了,忽然高声说——
半农,这个时候,你还讲什么诗,求什么学问。
犹是阿房三月泥,烧作未央千片瓦。
这是杭州某人的诗句。
我两人匆匆别了。他有信来,说这两句诗做得甚奇。
又约我去游西湖说——
雪茄尚可吸两月,
湖上可以钓鱼,一时不到上海了。
西湖是至今没有游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曼殊遗集》除了装帧讲究,精装,封面和书脊文字、图案均烫金,竟然还是毛边本。当时毛边本已在新文学界大行其道,但旧派文学的著编很少印行毛边本,《曼殊遗集》可能是唯一的例外,十分难得。这也说明毛边本这种新颖的装帧形式,也开始为旧派文学界所接受了。
作者:陈子善
编辑:金久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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