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三千年》
[英]西蒙·蒙蒂菲奥里著
张倩红马丹静译
民主与法制出版社出版
郑渝川
耶路撒冷是一座“世界城市”,耶路撒冷的历史就是世界史,它的一次次劫难是世界文明史上无法抹去的伤痕。这样一个塑造了世界三大宗教,被认定为宗教圣地而带有神圣意味的城市,却一次次被撕为碎片。耶路撒冷总是在重建,正如从这里发源的宗教,教义也总是被重新阐释,最终变成让人感到困惑的版本。
1099年,十字军东征占领耶路撒冷,建立了耶路撒冷王国。这期间,上演了无耻的屠戮,法兰克人有组织地杀害了大部分手无寸铁的耶路撒冷市民,包括犹太人、普通的穆斯林,总数达十万人,并掠夺了圣殿山上所能掠夺的一切财宝。
这一次屠杀不是起点,也非终点。耶路撒冷是孕育文明、神性和理性的城市,也在持续地触发征服者的兽性。古罗马时期,更早的巴比伦王国时期,还有历史上的很多关头,耶路撒冷总是轻易被焚毁,然后被后来人按照自己的理解重建——这成为了下一次征服和焚毁的开始。当然,这座城市的生命力却如此旺盛,它见证了一个个帝国、一个个王朝,一批又一批或残暴或雄才大略或庸碌不堪的王公贵族在这里上演悲欢离合。耶路撒冷不灭,不断兴起但又会走向灭亡的是执念、贪念。
有关耶路撒冷,从古希伯来王国的建立算起,时至今日已整整三千年。人类文明史上所有丑恶和凶残的元素,仿佛都会以某种方式进入耶路撒冷的城市史片段。民族、宗教、国家之间存在基于历史的仇恨,纷乱复杂,几乎不存在理顺的可能,谁又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完全无辜的受害者?而谁又是永远占据上风的加害者呢?
英国学者西蒙·蒙蒂菲奥里所著的《耶路撒冷三千年》是一部杰出的作品,书写了这座人类世界最具盛名的城市,是如何在历史变迁过程中历经劫难并不断迎来重生的。
西蒙·蒙蒂菲奥里曾在剑桥大学攻读历史。他是英国皇家文学学会研究员,耶路撒冷旧城外第一座犹太住宅区的建造者摩西·蒙蒂菲奥里爵士的曾孙。《新闻周刊》评论说,“他能将庞大的历史书籍写成极为好看的惊悚作品,他知道怎样才能让历史变得浅显易懂”。在这本书中,蒙蒂菲奥里以客观、中立的角度,透过士兵与先知、诗人与国王、农民与音乐家的生活,以及创造耶路撒冷的家族来呈现这座城市的三千年瑰丽历史,还原了一个真实的耶路撒冷。在蒙蒂菲奥里看来,耶路撒冷的历史除了是整个世界的历史,同时也是犹地亚山间一座长年贫瘠的小镇的编年史。但“我的目的是为普通读者书写最广泛意义上的耶路撒冷历史,不管他们是无神论者还是有信仰的人,不存在政治意图,不考虑今天仍在上演的冲突与倾轧。我的任务是追寻真相,而非在不同宗教的神话间进行裁决”。
全书依照耶路撒冷建城三千年历史上不同时期及重大事件,分为九大部分进行叙述。第一部分梳理了古希伯来王国及波斯人、马其顿人、罗马人征服耶路撒冷的历史,至耶稣受难和犹太战争止。这一部分占据了全书近四分之一的篇幅,作者选取古希伯来文献及相关的中东史料、罗马史料等,仔细甄别了神话传说和可供确证的历史记载,梳理了头一个千年历史中王朝的兴衰罔替。实际上,从耶路撒冷的头一个千年,我们已然能够概括出一项重要的历史经验,即周围大国停止扩张,暂时没有雄心勃勃的霸主力图独霸中东的情况下,耶路撒冷会很好地实现多个族群的和谐共处,商业和文化繁荣也因此令人称奇。
居鲁士、大流士、亚历山大、托勒密……这些在头一个千年声名显赫的君王,努力开疆辟土,建造新的圣殿也成为显示权威和军力的重要象征。犹太人不断流离失所,每每成为帝王霸权和其他弱势族群争锋时的出气筒。
全书第二部分至第四部分分别介绍了耶路撒冷与异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是耶路撒冷光辉与蒙尘的第二个千年。罗马皇帝提图斯攻占耶路撒冷后,摧毁了这座神圣城市,却未能真正意义上消弭各族群和信众之间的仇恨,相反使得离心力越来越强。君士坦丁大帝的侄子尤利安停止迫害犹太人,修复了这个城市,但又进一步触发了犹太人与基督教的矛盾。尤利安遇刺身亡后,继位的狄奥多西一世使基督教成为国教并强制推行。自此,“帝国的眷顾、纪念性建筑和源源不断的朝圣者 (前来)”,在耶路撒冷创造出新的节日和仪式日历,还以耶稣受难地遗址为基础建立起了“耶路撒冷的新精神地理学”。
穆罕默德的时代开始后,出现了类同于犹太教和基督教、对末日审判深信不疑,并坚定地将耶路撒冷作为圣地的潮流。在后来的十字军东征之前,总体上,伊斯兰教的包容精神远胜于当时的其他宗教。耶路撒冷城区内多个宗教的圣殿就这样奇迹般地长期共存,不同宗教的信众甚至可以相隔不远,互不干扰地完成各自的宗教仪式。
书中剩余的第五至第九部分,描述了最近一千年来,耶路撒冷所遭遇的更为频繁的劫难。十字军东征造成了几大宗教之间难以调和的仇恨。蒙古西征以及之后的帖木儿,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动摇耶路撒冷的存在。奥斯曼帝国的兴起,让圣城之后的三个多世纪都处于其控制之下。夹缝中的犹太人回流到这个相对开明的王朝。有意思的是,在当时已经变得逐渐强大的欧洲殖民国家中的人们,似乎并不急于发动新的十字军东征,耶路撒冷被作为想象中的符号存在,这也使得英国清教徒在逃到北美后,将殖民定居点称为新的耶路撒冷。
拿破仑曾希望彻底征服耶路撒冷,这不仅指的是取得军事上的占领,而是试图将法国大革命的象征,即科学和理性相融合,来替代圣城的信仰。他的这番努力却以失败告终。之后,迪斯累利、帕麦斯顿等英国政客都曾到耶路撒冷朝圣。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耶路撒冷仍是奥斯曼帝国的领地。这个老牌帝国的衰落,使其成为全球霸主英国、新兴挑战者德国和美国角逐的最好目标。该书最后一章讲的是犹太复国主义。在二十世纪的前期,犹太复国主义、阿拉伯民族主义都是欧美大国一手扶持,并设法利用的政治浪潮。正因为这些大国对犹太复国主义并没有太大信心,也不认为阿拉伯人能够在中东成事,所以非常轻率地许下诺言,让耶路撒冷及周边地区“一女二嫁”。
犹太人建立的以色列,一开始就不被世人看好。这样一个被认为由小店主、投机客组成的新国家,能够对抗敌对的尚武民族吗? 以色列似乎常常能够取得胜利,尽管他们的胜利始终无法扭转在整个中东乃至世界区域内的孤立角色。
耶路撒冷啊,就这样见证着一个伟大民族几千年来的悲剧命运。仇恨,需要超越,需要消弭,有待那么一天,才是耶路撒冷这座圣城能够擦拭血污,绽放神性、理性与智慧光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