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帝国的最后十四天》
[德]约阿希姆·费斯特著
陈晓春译
新星出版社出版
林颐
“我们在崩溃时,要带上整个世界。”这句话出自阿道夫·希特勒之口,那是1945年初,他预见到德国即将落败,对副官尼古拉斯·冯·贝洛说的。但其实,早在1941年11月苏德战争相持阶段,希特勒就有过类似言论。这就是希特勒,可怕的不仅是他的疯狂,更在于疯狂中的冷静,以及他把疯狂的念头化诸为现实的决心和行动力。
这在希特勒人生的最后阶段表现得尤其突出。这本《第三帝国的最后十四天》,主要讲述了希特勒和情妇爱娃,还有戈林等核心成员的末日众生相,揭示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作为纳粹德国研究权威,德国历史学家、作家约阿希姆·费斯特曾经写过《希特勒传》《第三帝国的面目》等多部作品,他拥有极高的叙事技巧,细节描摹非常到位,叙述凝练而有张力。比如书中不时写到希特勒颤抖的手,病痛折磨和心理冲击让这个濒于疯狂的人饱受煎熬,但即使在崩溃边缘,希特勒仍然牢牢掌控着第三帝国的最高权力,并且依然对整个世界发挥重要影响,这种影响即使在他死后也难以消除。费斯特在史料基础上进行了充分的现场还原,使得每一个读它的人都仿佛身临其境,或者像是在影院观看一部史诗级的战争大片,既有历史的严谨考证,又有戏剧化的跌宕起伏,因而在阅读乐趣上很有吸引力。
但该书的价值不在于它的情节性强,而在于读者需要在那些打破节奏的横生枝节中去进行挖掘。该书篇幅仅仅一百九十二页,作者却不惜笔墨地挤出了两章,从事件本身抽离开来,以审视的目光透析背后的“推手”——第二章:必然产物或浩劫:德国历史中的希特勒;第八章:世界末日。前者从历史根源寻找希特勒的“制造”过程;后者则分析希特勒的个性心理以及他留给这个世界的“遗产”。这两章貌似和故事本身并不相干,却极大地提升了该书的品位,让它超拔了畅销书的范畴而引发大众的反思。
日耳曼人曾经不断迁徙,直到公元919年,亨利一世建立了德意志王国。德国在欧洲史上只能算是列强丛林中饱受欺凌的小家伙,长期的分裂割据和宗教战争更是阻碍了国家的发展,因此很多德国人都具有世界公民的情结和广阔帝国的迷梦。即使是黑格尔这样的大哲,也热衷于论证德意志民族是一个“世界历史民族”,作为普遍精神发展道路的承载者,德意志民族有权统治世界。极端民族主义结出的恶果首先就是一次世界大战,战败者的羞辱感不仅没有遏制德国称霸世界的野心,反而在“前线战士”希特勒等人的心里种下了二战的复仇种子。正如书中所说:“一个种族的乌托邦,它将开创一个世界的新纪元。”无数德国人抱持着这样的信念,认为自己担负着历史的使命,要去占领广泛的区域,灭绝所有的“劣等民族”,建立一个“新人”的美丽新世界。这正是法国思想家勒庞在《乌合之众》中一再告诫的,当群体意识取代了个人的独立思维,带有“自发性、暴力、残忍并充满原始人的热情和英雄主义”,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巨大灾难。
这场灾难借助希特勒之手点燃了火把。为什么是希特勒?该书最后一章的分析非常到位。费斯特说希特勒的头脑里不具备任何的文明思想,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让纳粹所经之处必然留下一片“焦土”,“使多数人跟着走的,使他们折服的,把他们迷惑住的,是希特勒本人”,这就是“群体领袖”的魅影。希特勒很早就发现了宣传机器的隐藏能量,他用尽各种手段,比如通过无数次的大型集会、行军方阵、公共纪念日,甚至日常生活的问候语,用各种独创性的仪式树立个人的权威,唤起德意志民族“天命论”的感情,让整个德国社会都陷入到非理性的狂热,让群体氛围主宰着处于其中的个人的全部想象。
第三帝国终结了,纳粹政权在炮火中烟消云散,但该书作者说:“在真正的崩溃中,丢失的东西总是远远多于人们所见。”后希特勒的世界依然幽灵飘荡,那些丢失的能否找回,那些不该存在的能否最终丢弃?1945年,史学家称之为“零年”,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