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听一首名曲》吴玫著 黑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
■老范行军
重读《悲剧的诞生》时,吴玫所著的音乐随笔集《怎样听一首名曲》来到了案头,只好对不起尼采,还要借用他的一个句式表达对吴玫的致意:一定是“阿波罗走近了,用月桂枝轻触她。于是,她身上音乐的魔力似乎向四周迸发如画的烟火”,再把音乐的“原始冲突”、痛苦以及快乐“都变成可感知的了”。
如此,阅后之感便是:聆听的可能性。且听一二:芝加哥交响乐团演出海顿《降E大调小号协奏曲》,“乐团编制中的八把圆号倒有五把由女性来吹奏”,不过那位纤腰盈盈一握的女子照样是“气贯长虹一吹到底”;王健“把埃尔加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处理得那么节制”,或许“杜普蕾和王健,没有谁好谁更好,只有乐迷更喜欢谁的演奏”,而“林恩·哈雷在整个演出的过程中一直很疏淡……可谁又能说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只有杜普蕾一种演绎法”;柴可夫斯基为大提琴所作《洛可可主题变奏》的中提琴之版本,“由声音比小提琴闷比大提琴亮的中提琴主奏,就能显现出如此多端的变化”,恐怕只能归于“古典音乐浩瀚无边”的无限性了吧。可见,聆听需要“放下”:放下经验、回忆、牵扯,以“空”来接纳、拥抱所听、所观、所感,音乐动机以及其外的余音便呈现了充盈与丰沛。
阅读此书时常有现场感——源自吴玫的“在场”:当马勒《大地之歌》唱响“拥抱无限的光芒与蔚蓝的天空!直到永远,永远……”时,“乐队已经悄然,足足二十秒,阿巴多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没有归位,饱含热泪的眼睛就这么空濛地看着前方”;当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第十八首一响,“听者前一秒还在极度愤怒或极度怨恨或极度困顿中,此段弦乐摇摇扑闪过来,所有负面情绪都会在瞬间化作轻烟,继而烟消云散”;当卡拉扬引领爱徒穆特演奏维瓦尔第的《四季》,体现“在滂沱大雨中坐在火炉旁,度过安静而美好的时光”的意境,“卡拉扬抬头看了一眼正蹙眉拉琴的穆特……我觉得此时此刻的卡拉扬,完整了作为音乐巨人的形象”,再看他“凝神屏息弹琴的样子,他白如雪的头发,就是叶芝著名诗篇《当你老了》的旁注:安谧中的柔情如丝绸闪着不动声色,却非常动人的光泽”……鉴于此,我将吴玫的文字归为“可以看的音乐”:少有乐评人总想替贝多芬、马勒、斯特拉文斯基寻找一种图解和“过度阐释”,更多的是“谱写”了感人至深的人与事物的心灵。
吴玫的聆听细腻、多姿、通感:蒙特威尔第和维瓦尔第“用地中海海风特有的温度和咸度,让宗教音乐变得温存而有滋味了”——这样的聆听摇曳多姿。无疑,最为动情的还是这段:“记得是夏末秋初的深夜,我约会后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隔壁弄堂高楼的一扇窗户里传出隐隐约约的琴声一下子击中了我,我只能靠在墙头安静地把乐曲送远,才有力气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可以说,这本《名曲》既是音乐的随笔,又是人生的奏鸣。因为音乐里蕴含太多的动机、变调、休止符却又难以休止,文字也就呈现丰富的转场、游移、顿挫、留白而又留下苍茫与浩淼的空间。
叔本华说,理性“可以用无数可能的旋律表现出来”,那么聆听也是可以通过无数可能的情感表达出来的。这一点,吴玫已然完成。“完全沉醉于一部交响曲的印象的人,他仿佛看到人生和世界种种可能的事情在眼前越过”,吴玫也就通过“唱片余韵”、“现场回声”、“影像拾韵”、“旅途寻声”之四辑,通过传奇的绚烂、哲理的采撷,将作曲家、指挥家、演奏者、歌者架构在一起,时而跌宕起伏,时而风花雪月,时而大开大阖,时而含蓄内敛——让聆听抵达了花花世界和沧海桑田,于是,那些感受之华彩也就曼妙成如歌的行板,故事则演绎出了人世的三重奏、五重奏……
聆听的可能性,即诗性的无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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