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艾伟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萧耳
读艾伟的新作《南方》没有任何障碍,从永城那条街道上几个新生命的生可以一直读到死,读到悲剧的终结,一马平川地随着女主人公罗忆苦堕落下去。但并不意味着,这是一部单薄的小说,相反,它丰厚、锐利,飘飞得到天空,扎根得到泥土,刺痛得到灵魂。艾伟不知以何种心境守护着这部小说,守了五年,他说,这本书探讨人性,我以为是。
我猜测《南方》的少年记忆跟艾伟的少年记忆有关。永城,它可以是宁波,其实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小城。少年的记忆中,一条街中一定有一个姑娘是最漂亮的,故事最多的,最令人想入非非的。她们的传闻里总伴着桃色,她们的命运在一年里总是光彩照人,给我们无聊平庸的生活添了点儿颜色;在十年里却是跌宕起伏,令我们唏嘘。每一条街上都有一位罗忆苦,当我们已无法获悉她们的“后来”时,我们猜测、臆想。她们善终,归于平淡,或轰轰烈烈地变成坏女人,都是正常的。
罗忆苦的肉身就这么毁灭了,但她可以因为艾伟把她写进了小说而不朽。我想罗忆苦是愿意这么干的,因为她一出生就貌美如花,她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她所有的悲剧也在于她的不甘平庸。
前几年看过略萨的《坏女孩的恶作剧》,读完《南方》,我马上就想起了略萨的坏女孩。一个智利社会底层的姑娘,和一个中国江南底层的姑娘,一样地漂亮,一样地魅惑,一样地爱好撒谎、欺骗、堕落,一样地被某种强大于她自己的力量控制,一样是总有一个善良的男人爱着她。但不同的是,智利的坏女孩临死前依然拥有爱情,她的死依然有一种浪漫,而中国坏女孩罗忆苦,却是死于穷途末路,罪孽的必然终结。中国作家和南美作家不同之处在于,略萨在人性的黑暗处看到的是坏女孩不循规蹈矩的浪漫如花,而中国的现实没有南美的浪漫,艾伟最终在坏女孩罗忆苦身上看到了内心的善,她需要在死之前完成自我救赎。“听故事的人,请你们同时要相信,我的灵魂虽然黑暗、罪恶、自私、任性,但一样有着不安和忏悔,一样有着‘好’的渴望”。永城的街巷中,或许有一千个庸常无聊的女人,但只有这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罗忆苦,她其实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女人,但命运中那股野蛮生长的不受约束的黑暗力量,将她一路拉了下去。她本来是跳伞飞翔的姿势,一不小心,就直接坠地了。
《南方》不可避免地与时代有关,但我还不能够从几个人物无一幸免的悲剧命运中,读出时代和个体命运最致命的关联。罗忆苦和她的男人们的个人悲剧,在他们所处的时代里发生了,但是这发生更像是性格决定命运,也并不太关时代的事。从这个点上,《南方》和《风和日丽》不同,在《风和日丽》中,人物的命运和时代紧密纠缠,而《南方》似乎刻意淡化时代,只书写人性寓言,小说的生长有一种来自小说本身的内在推动力,而似乎不需要外在时代力量的介入。在《南方》里有的是活生生的、被各种欲望折磨的男人女人,他们的暗黑深处都有深深的悲剧意味,在人性“恶”的大神面前,他们都是弱者。艾伟冷峻着、叹息着、悲悯着,让他的人物们各自走向了终点。
《南方》有着繁复的结构,艾伟以有力的指挥棒布局了一场悲怆的复调叙事。当我读完全篇,反倒觉得由于小说本身强大的气流已经呼啸而出,结构已显得不那么重要。我知道世事万千,我们难以道清,作家必须给生活提供形式才可以书写。而作为读者,我理想中的小说是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在读一部小说,而是在打开我们身边无处不在的罗忆苦们的私人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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