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竖欺人,一病积旬,再出门已过立冬。所幸越山紫翠,众木丹黄,走在山阴道上,真能暂时忘记天地不仁。
枫桥镇上全堂村,传说是杨维桢的故乡,尚有土包一丘,人以为铁崖山;池塘一口,名叫泉塘;纪念馆一座,也是家祠。要去瞻拜前贤,必先打池边过路。不清不浊一汪静水,石栏杆上晒满了菜梗子,整整齐齐。认不出来,正当午,想寻个人问问也不得。但见池畔人家住在一片秋花里,粉白红紫开遍墙根。
只得登堂入室去。屋后有山,地方紧窄,入门就见到了戏台脚。这戏台高挑瘦弱,细脚伶仃,四条腿柱子底下,摞满了条凳和方桌。走到正面一看,台上也有。木刻柱头红漆剥落,上边两个小狮子,满脸笑容。
正堂当然挂了画像,陈着条案与香烛。两厢争奇斗艳,各有各的新鲜。天井阔亮,左侧一间“杨维桢书画研究会”,尘暗灯昏,书法照片下一柄大竹笤帚兀自倒立,丫杈向天。右首四张办公桌,拼并一处。除了纸篓里的垃圾,再无一点儿“办公”的痕迹。四壁有文字介绍,家族谱系,还有一张铁崖塑像照片儿。他老人家手持折扇,长身玉立,默默望着桌上“健康诸暨,健康老人”包装的面巾纸,发呆。他身下是一把办公椅,上置各种废纸板,塑料绳捆绑,整整齐齐。屋角三只水桶,两个盆,又一爿用废了的飞镖盘。
“不清不浊一汪静水,石栏杆上晒满了菜梗子”
这屋子如此热闹,那些桌椅必定有用,但不知其用为何。有狗从侧门溜进来,引我找到答案:门边过道尚有余墙,挂一块镶金边儿的喷塑展板,上印着四部条例,一串名单。《文物保护管理制度》打头,《老年协会餐桌出租规定》《全堂自然村老年协会门卫职责》与《活动室规章制度》随后。最后是《全堂自然村老年协会干部一览表》,十一人中,十个姓杨。
扫帚、纸巾、废纸板,一时与菜梗秋花同样可爱。因为这是一座让子孙“活动”的祠堂。
作者:陆蓓容
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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