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周有光手迹三幅
自从人类发明了第一把扇子,人类的智慧就驾驭了徐徐的风,这阵阵清风给多少人带来了清爽,也成为了文人墨客手中的雅物珍赏。在中国扇子被赋予了太多的文化色彩与文人案牍的遐想,但是它早已失去了最初存在的意义,珍贵的折扇不再给人带来清凉。
拐棒胡同的一把老竹扇承载着太多记忆的微风,多少个夏夜里,张允和在这清风下进入梦乡。昔日张允和因为体弱,禁不起空调电扇的强风,每个夏夜里不开空调,我扇着这把老竹扇,她依偎在我的身旁。折扇可观赏,竹扇送清凉,尽管这竹扇远远不及折扇美观,但是有了这旧竹扇,给酷日带来了无尽的清凉。
拐棒胡同的老楼整修了,她们(注:指周老家的保姆) 要扔掉我很多旧物与冗藏。历史在前进,老物不再被新人看上,我拼命挽救下这些她眼中的破烂,挽救的不是旧物,而是记忆与时光。允和走了,我焚祭给她心爱之物与文稿,残存的物件寄托了我唯一的精神希望。斯人已去,两三旧物润泽心房。
庄子说,寿则辱,人一老精神变得枯竭与悲凉,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的旧物,在我眼里都是生命最后的记忆与时光。精力不行了,也记不起太多事,通过这旧物拼接起记忆,用文稿嘱托友人保护好这些旧物与旧藏。
周有光时年111岁自撰书之。
张允和送的手表
▲图为:旧物手表及发票的正面和反面
张允和已经离开十多年了,她与晓禾、晓平都已去了天堂,留下的只有拐棒胡同的空房,以及饱含记忆的旧物。上帝不会忘记每一个人,活着的终将退化变老,只有物品承载着感情永久地传承下去。
我与允和走过了七十多年的路,饱经了人世的雨雪风霜,举杯齐眉令人无限向往。偶然翻出允和送我的上海手表,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手表虽小情意好,生命虽止,真情不息。观物思人,感慨万分,偶见三两旧物,足慰吾心矣。
周有光时年111岁。
锡炉记
偶见拐棒胡同旧物,乃是昔日友人相赠三足两耳、禽耳饰之清代小炉,案牍雅器,昔日张允和在世时曾将此炉当作笔筒,八十年代曾在书案之上,后该炉不知所踪,今夏得见,深感欣慰,旧物复归,心甚欢喜。
以前初搬入拐棒胡同宿舍,很多昔日的旧藏被张允和收起,也有许多旧物不知所踪。时见三两旧物,回忆起往昔的岁月,感慨万千,作此打油小诗以记之:
三两旧物忆前缘,锡炉笔筒数百年。遥想此生无憾事,只叹旧物未重现。从来古时多余恨,人物岂能得两全。多情相伴人不老,真心挚情冲云天。以此自作小诗一首回忆昔日小小锡炉笔筒,并以小记祭之,以为文化人最崇高之敬礼,并借此旧物追忆允和。
岁在丙申年岁末。孙女常回国及老楼探视。自觉精力大不如前,每况愈下,恐老之将至,只得将我生命中最后的思想记忆作此杂记,愿留于后人存而不焚。
丙申年冬月于北京,周有光时年111岁于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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