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中医发展至今,到了必须要能够打破传统框架,才能够继续辉煌的时候。中医的精髓,根植于临床实践,根植于民间,根植于中国文化。中医如果疏远于临证,疏远于传统中医基础理论,疏远于危急重症,路会越走越窄。
急性传染病中医称之为“疫病”、“瘟疫”。《诗经·节南山》“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惨莫惩嗟。”描写了疫病所造成的惨痛景象。中医药在防疫、治疫方面有着悠久的传统和独特的优势。
上海中医始于唐代,兴于宋末元初,盛于明清。清末民初上海名医汇萃、流派纷呈,具有开放、兼容、自省、吸纳、创新的特点,通过学术争鸣、兼收并蓄、中西汇通,形成了中医学术高地,始称海派中医。其时沪上名医与江浙等地旅居上海的名医交相辉映,形成了诸多名医、名著、名案,影响至今。
时值上海开埠,人口大量增长,人员流动激增,大大增加了传染病的流行机会,促使近代上海的疫病流行严重。清代原籍浙江后移居上海的莫枚士《研经言》自序中提到:“余于咸丰之季(1851—1861年),避寇海上,时疫盛行,流民踵丧”。在此背景下,海派中医中涌现出了一大批享誉国内的治疫的理论与临证大家。如王孟英治霍乱;吴瑞甫治疫喉(白喉);丁甘仁治烂喉丹痧(猩红热)、伤寒时疫;祝味菊擅长治肠伤寒;徐相任治鼠疫;严苍山治疗痉(流行性脑脊髓膜炎)。他们上承明清温病学之余绪,旁及西医学传染病学、流行病学、预防医学等新知,融会贯通,对于疾病的病因、病机、证治、用药都有着各家独特的阐释与演化,疗效明确,声名鹊起。当时有言,如果不能够看伤寒,在上海是开不了业不能够立足的,侧面证实了海派中医治疫的高超水平。
因为治疫经验的积累和传承,上海在本次新冠肺炎发病诊治过程中,多处体现出海派中医的特点。在整体上,海派中医把握了疾病大局观:上海市卫健委、中医药管理局组织中医专家组,在诊疗上海患者过程中,区别于国家方案,三因制宜提炼出上海“热”、“毒”、“燥”的特点,证治用药突出疏利透达、灵活轻盈,恢复期突出中医瘥后防复的思想,在疾病各阶段重视情志的调适。在细节上,海派中医根据自己特点灵活把握疾病病机:对特殊表现如发热、消化道症状、肝功能损伤等,发挥中医特色,提出诊疗方案,改善病情,提高危重症抢救成功率。在人文上,与西医同道紧密配合提高协同救治能力:救治组中西医联合查房,开展病例讨论,制定个性化诊疗方案,重症危重症患者中医药100%覆盖,取得了满意疗效。“上海方案,就是以人为本,一人一方案,中西协同。”中医“让轻症病人更快康复,缩短他们的住院天数,重症病人促进他们内环境的稳定。”正如上海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所言,对本次新冠肺炎的深刻认识,坚定了中西医协同治疗信心,“在上海,中医和西医协作团队没有学派之争,只要对病人有利,就采取谁的方案。”
海派中医的形成不是偶然的。在形成初期,上海开埠,中西文化在此交流冲击,形成了养育的土壤,学术高地又吸引了更多名医大家的汇聚。其后数代海派中医人在临床实践一病一证中锤炼,对于疾病本质的深入细致的思考,对于证治遣方用药的历练积累,逐渐成型,最终在上海乃至全国立足。
海派中医发展至今,到了必须要能够打破传统框架,才能够继续辉煌的时候。中医药学包含着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健康养生理念及其实践经验,是中华文明的一个瑰宝,凝聚着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博大智慧。中医的精髓,根植于临床实践,根植于民间,根植于中国文化。而现在评价体系中的实验研究、动物模型和SCI论文,是培养不出海派大师的。中医如果疏远于临证,疏远于传统中医基础理论,疏远于危急重症,路会越走越窄。靠扶植靠政策靠输血,海派中医是不能够持续的。上海中医目前的流派不是多了,而是创名立派的少了,闯劲少了。同时现在信息全球化发展到极致,极大便利了新知识的可及性,如果此时海派中医挟洋以自重,就会更加流于鄙陋。
通过此次疫病的防治,海派中医应该及时进行总结和反思,要有大智慧、前瞻性的眼光和思想,借势而起,奋发图强。当前中医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时期,传承精华、守正创新,海派中医一定能够再次辉煌。
作者:张炜(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主任医师)
编辑:陈瑜
责任编辑:杨逸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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