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先生调到师大历史系,我是第一受益人。这不是当时的认识,这是事后的总结。大学毕业后,我继续爱好中国思想史,1987年考上南开大学,但研究生不让读,对我的思想史研究也有冲击。思想史毕竟以社会为思考对象,社会史更能说明历史问题。我的唯物主义思维,促使我寻找社会史的问题进行思考。吐鲁番出土文书,就在这个背景下进入我的视野。出土文书,没有经过别人的改动,百分百地反映社会现实,从文书入手,最有利于社会史的研究。这种简单的思考,浮于问题的表面,完全是言不及义。就在这时,侯先生来到身边,如同天使降临,侯灿先生成为我请教的老师。研究吐鲁番文书要从哪些书入手,怎么获得研究资料,所有基础性的问题,都来自侯先生的教诲。我几乎天天要到侯先生家请教,侯先生每天都要为我开课。当时,外面的喧嚣还没有平静,我跟侯先生的学习却大有进展。1989年9月,我草成第一篇吐鲁番的论文,讨论吐鲁番出土的随葬衣物疏的时候,侯先生跟我一样高兴。从此,我开始拥有自己的学术及生活。到如今,研究吐鲁番文书已经有三十年历史了,回想最初的感受,无一不是从侯先生开始的。把所有的同类文书抄写在一起,把所有的研究观点排列到一起,分析他们各自的根据与不足;把墓表资料按时间编排起来,看看哪些官名出现的频率比较高,尤其官员的晋升,观察是否有规律可循。时间长了,很多镜头都变得模糊,依稀仿佛回望到我自己在床上排比墓表,或者是我看见侯先生在自己的床上排比……每有一个想法,总希望得到侯先生的赞成,每次获得赞成,就如同小学生一样高兴,觉得这一天没白过。
高昌古国
侯先生的家与我家是两个相邻的居民楼,从我家的阳台上能够看到侯先生家的厨房灯光。侯先生的夫人吴美琳老师,原是上海知青,先后在阿克苏和乌鲁木齐当老师。侯先生的家总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在沙发边上的一个小桌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搪瓷小盆。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黄底红花的搪瓷盆。每次喝茶的时候,吴老师就笑眯眯地打开小盆:“小孟,选一块。”里面有各式糕点,真是太可爱了。多少年过去了,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美好。
侯先生的四川口音始终如一,每次要强调什么的时候,侯先生就会先说“小孟啊!”声音有些尖锐。这时,我的所有思绪会突然停顿,头脑里只剩下侯先生的一个声音。后来从新疆出来读书,听到侯先生教诲的机会越来越少。有的时候,比如正在看书,忽然会听见侯先生的声音从身体很深的地方涌出:“小孟啊!”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猛然停顿下来,迅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是什么?这就是耳提面命的效果,多年不忘。
作者:孟宪实
编辑:刘迪
责任编辑:任思蕴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