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并非是今天的中国大学才有的目标,早在100年前,中国尚处于政局动荡、国运黯淡的辛亥革命时期,中国的大学就已经有建世界一流大学的梦了。当时,唐文治先生就已提出建设“第一等大学”的目标,并且还针对这“第一等大学”制定了种种具体的实践措施。
唐文治是交大早期历史中最为知名的校长之一,对交大的历史贡献,建国前另一位著名校长淩鸿勋先生曾有高度评价,他说:“唐先生之于交大,有如北京大学之有蔡元培先生,南开大学之有张伯苓先生。”
唐文治的办学目标:建“第一等大学”
早在100多年前,唐文治就大胆尝试向西方一流大学学习,但这一大胆尝试来自于他始终不渝、坚持以中国传统文化来德育化人的精神风范;两者结合起来就是,始终不渝探寻具有中国特色的第一等大学之路。
先生本系进士出身,中央政府高官,曾官至清政府农工商部署理尚书,然而1907年,他毅然弃官从教,选择了“不为良相,即为良师”之路,南下出任邮传部上海高等实业学堂(交大时名)的监督一职,从此与交大结缘14年。
先生执掌交大期间,我国正处于清末民初风云跌宕的社会大变革、大转型时期。他面临的第一个重大危机就是辛亥革命的爆发。清政府行将倒台,作为隶属于清政府邮传部的学校在政局动荡中该何去何从?然而,就在此时,年逾不惑的唐先生以长期身处中枢的阅历识见,怀具经天纬地的胆识气魄,决定脱离清政府,将学校更名为南洋大学堂,并首次提出要将本校建成“中国第一大学”的理想。
当时北京的清政府尚未完全垮台,南北处于激战之中,胜败难料,唐文治即果断宣布更校名为“南洋大学堂”,宣布“将来须成中国第一大学”,既体现出他对民主革命一方所持的拥护态度,也表达了他和师生们对办成“中国第一大学”的远大抱负。
唐先生于此时提出建设“第一等大学”并非心血来潮,空谈口号。首先,造就“第一等大学”的理念,扎根于自己的经学教育与从政经历。唐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发奋攻读经书,17岁从太仓理学名家王紫翔学习。此时,王师就谆谆告诫:“汝学作文先从立品始,不患不为天下第一等人,亦不患不为天下第一等文。”唐文治于是谨记师训,潜心修炼品德,研习国学,致力于当“天下第一等人”,做“天下第一等文”,这自然会影响到他以后办学育人理念的形成。
其次,“第一等大学”目标的提出,是对自南洋公学以来学校10多年发展形势的判断。交大的前身南洋公学原本就办学早、起点高。南洋公学肇始于1896年,创始人盛宣怀在规划之初,就设定办学目标是,举办与北洋大学堂的分立南北的南洋大学堂,旨在培养“政治家”、“出使大臣、总署大臣”一类的桢干大才。但是鉴于国内新式基础教育薄弱,为了夯实基础,南洋公学率先建立了三级学制——外院、中院、上院及特班和师范院,在一校之内形成了中国近代教育三级体系的雏形,引领教育新风。
早在辛亥革命之前,交大已完成铁路、电机和航海三科的创建,为建成工科大学奠定了重要基础。在辛亥革命时期、新旧革新之际,唐文治提出更名南洋大学,在将来建成“中国第一大学”是有底气的,是出于学校十多年的办学成绩进而审时度势的结果。
既借鉴西方办学经验,又重视传统文化传承
民国初年的政治和社会环境持续动荡,办学缺乏安定的环境和有利的物质条件,尤其是经费严重短缺,这使唐文治建立南洋大学、打造“中国第一等大学”的壮志雄心屡屡受挫。
唐先生曾回忆说,在经费最窘迫的时候,甚至“今日不知明日,本月不知下月,本学期不知下学期”。然而,他并未在困境中灰心失望,而是在师生及校友的辅助下,持之以恒,呕心沥血,推动学校在困境中继续发展。
辛亥革命后,按照民国初年教育部长蔡元培先生制定的大学新规,要求大学必须是文、理、工科的多学科结合,但当时的学校仅有工科,于是南洋大学的更名没有被采纳,转而被命名为上海工业专门学校。
面对升格大学的挫折,唐文治在经费面临困难下再接再厉,继续推动学校早日建成工科大学。他一方面对原来专科进行调整充实,以国外工科大学的课程设置为蓝本,努力使得教学质量达到了工科大学的一般要求;另一方面于1917年创建铁路管理科,形成了工科为主、管理为辅,工管相结合的工程教育模式。翌年又将专科三年学制提升为四年,其他图书设备、校舍建筑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发展。经过10多年的奋斗不息,至唐文治离职前后,学校实力大幅提升,工科大学的建学目标指日可待。1921年5月,也就是距唐文治离职不到半年,交通总长叶恭绰宣布以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为中坚,正式合组成立交通大学。
在办成工科大学的艰难过程中,唐文治致力于向西方一流大学学习,借鉴西方工程的先进教育经验。当时,我国高等工程教育处于初创阶段,国内几乎没有办学经验能供参考,唯有大胆借鉴欧美工程类大学办学经验。唐文治来校后,对外国一流大学的章程进行了认真研究,最终主张学习美国工科大学的办学经验,以麻省理工学院、康奈尔大学同类工程专业为蓝本,教科书直接购自美国。除了聘任万特克、谢尔顿等美籍教员主持专业教学,学校的基础课、专业课一律用英文讲授,学生作业、考试也一律使用英文,极力使学校专科所培养的学生达到美国本科大学毕业生水平。
当时,在清华举行的庚款留学考试中,最初几年工程一科所录取者,几乎全为交大学生;但凡持有“GIT”即“上海工业专门学校”毕业证书的学生,可与美国学生一样享受直接报考大学研究院的待遇。学校由此声名鹊起,获得中外人士的广泛认可与交口赞誉。
值得注意的是,唐文治在借鉴、学习西方教育经验的同时,主张办理新式教育时应结合我国文化传统和国情,使得外来的西方教育中国化、民族化。他重视国文教育的用意有两点,一是努力运用本国语言文字来表述西方近代科学知识,引导科学教育走上本土化发展的方向,另一方面以此为载体对学生进行道德教育,以与科学教育互补。为此,他专设国文科,开国文大会,自编课本讲义,还亲自登台教授,演示读文法,即今人所称的“唐调”。唐先生又亲自制定“勤、俭、敬、信”的校训,在礼堂悬挂了摘自儒家经典联幅:“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作为学生砥砺道德品质的座右铭。
1920年,唐先生因目疾日深而辞去交大校长一职,移居无锡从事国学教育。但是唐先生始终关心交大的发展。1930年,他应邀参加交通大学第三十届毕业典礼,在致辞中对兴办“第一等大学”有了更完整的表述。他说:须知吾人欲成学问,当为第一等学问;欲成事业,当为第一等事业;欲成人才,当为第一等人才。而欲成第一等学问、事业、人才,必先砥砺第一等品行。
作为工科先驱,唐先生注重先进科学技术教育,力图培养出可以与欧美各国争胜的一流人才;另一方面,作为国学大家,他又致力于儒家精神的现代生存,汲取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成分,培养具有高尚道德品行的体用兼备之才。唐先生的历史贡献在于,既为中国高等工程教育与世界一流接轨提供了有益的早期教育实践,又为科学教育融入优良传统文化作了十数年身体力行的尝试,他力图走的是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第一等大学之路。
从“第一等大学”,到世界一流大学
以唐先生为代表的交大老前辈对办理“第一等大学”的实践探索和理论总结,为中国今天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历史经验。
今天,我国高等教育界仍以西方为楷模,大力学习西方先进办学经验。但是,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仍然是我国教育事业中的一个基本病症。在20世纪早期,唐文治所进行的将西方工程教育中国化的深思与力行,将外来教育民族化的理论和实践探索,应能为我国当代教育发展提供重要的参考背景,为我国建成世界一流、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教育带来诸多启示与智慧,同时也为交大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提供历史经验。
建国后,上海交大曾经因受到院系调整、西迁和文革等政治运动影响,发展一度迟缓。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突飞猛进,社会和文化教育事业均取得长足的进步,交大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也及时提上了学校发展的议程。
今年3月,在校党代会十次会议上,上海交大提出,2020年初步建成“综合性、研究型、国际化”世界一流大学;到建校150周年,全面实现建成世界一流大学的历史性奋斗目标。
今年10月24日,国务院下发的《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的通知》,它为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提供了更有利的政策环境,也必将推动交大加快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