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哺集》是南开大学教授宁稼雨的散文合集,共分亲炙篇、至恩篇、至情篇、滋学篇四部分,回忆自己的求学成长之路,感恩有生以来对他有过各种帮助提携的诸多师友。他所怀师友 多为当代中国学术史、教育史和文化史上具有各种影响的重要学人,有刘叶秋、孙昌武、朱一玄、敏泽、庞朴、刘泽华、卞孝萱、程毅中、金庸、徐世政等,展现了一代教师、学者的治学经验、教育方法及高尚品德,同时也对作者的整个求学经历进行回顾总结,表达了对良师益友的深情厚谊。
《知哺集》
宁稼雨 著
凤凰出版社出版
>>内文选读:
生命历程中难以忘怀的滴滴恩泽
——《知哺集》自序
年近古稀,难免追忆往事,尤其难以忘怀的,是有生以来对我有过各种帮助提携的诸多师友。
承蒙苍天眷顾,此生无论是校内课业老师,还是课外私淑师长,加之一二挚友,皆为我重要人生财富。回顾人生历程,深知倘若没有他们的恩惠,恐怕难以有所成就。《增广贤文》有云:“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而况人乎?今虽难效跪乳反哺之行,但铭记旧恩,存之韦编,传之于世,亦古来君子不废之道。于我而言,此举乃为力所能及之报恩反哺所为了。
是集所收各位恩人,多为当代中国学术史、教育史和文化史上具有各种影响的重要学人。其中多已作古,健在者亦年过八十。所记事情发生时间最早为60年前我的小学老师,最晚则在近期。就与我本人关系而言,或系嫡传授业老师,或为私淑师长;也有素昧平生的作者读者关系。就与我交往时间而言,长者多达四十余年,短者也就短短几年。如果把我比作一件画作,那么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这个画面上留下珍贵的笔触。下面略述是集分类和内容情况:
亲炙篇:收我从小学到博士毕业亲炙嫡传老师往事。
刘叶秋先生是我的硕士授业导师,是指引我走上学术之路的命中贵人。从1982年入学到1988年先生故去,虽然仅仅6年相处时间,但先生给我留下的学术基因和治学方法,受用终生。我的学术研究方向和很多研究成果,都是先师生前为我拟定和指引的学术方向。就私交而言,先师曾用“形为师生,情同父子”形容我们的感情和关系;他也曾对友人说过,此生能收我为学生,传承他的学业,“足慰平生”。这些也都深深铭记于我的肺腑之中。这里收四篇文章。《叶落知秋》是32年前我为《人物》杂志写的纪念文章,《刘叶秋先生与南开大学》是我为《南开大学校庆八十周年纪念文集》所写文章,《<古典小说笔记论丛>导读》是2021年南开大学出版社再版先生《古典小说笔记论丛》约我所写导读文章,《俞平伯先生致刘叶秋先生印章手札》为近期所写怀念师爷与先师之间文革期间患难与共的往事。
孙昌武先生的学问和人格,向来为学界交口赞誉。我硕士毕业留校工作后,先是与孙先生为教研室同事,因三观相投,学术相近,后来又有幸成为孙先生门下第一位博士。近四十年间,能经常得到耳提面命,受益良多。这里三篇文章,分别总述先生学术人生和我个人的敬意感怀。
徐世政老师是全国著名中学美术教育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前大连十五中美术教师。1968年至1971年三年间,我师从徐老师学习美术。他在我经历家破人亡的不幸遭遇时仍然关怀提携我,不仅培养了我美术绘画的技能,使我成为一位中学美术教师,而且培养和造就了我面对各种不同问题的思维方式和素养。我虽然未能一直从事美术工作,但没有徐老师当年对我的素质培养和训练,就没有我后来一切事业的成功。本文为2021年底我中学毕业50周年时写给徐老师的献礼文字。
刘金兰老师是我60年前上小学时的班主任。小学三年级时,是她把全班唯一一张大连市少年儿童图书馆的借书证发给了我,由此培养起我对书籍和知识的强大兴趣。她是我走上学者之路,登上学术大船的起锚人。
至恩篇:收虽然不是亲炙老师,但对我学术和人生道路恩惠巨大的师长。
朱一玄先生在学界德高望重,对我可谓恩深似海。从我读硕士时就对我关照有加,并且还是我硕士学位答辩委员会主席,有座师之恩。三十多年间,从推荐出书,到撰写序言书评,乃至一起合作写书等等,一直对我提携关怀备至,令我永生难忘。在先师刘叶秋先生故去后,朱一玄先生是南开大学校内对我关怀帮助最多的师长。这里所收两篇文章,是我在不同时期所写感怀铭记朱先生恩泽的心底之言。
敏泽先生身为《文学评论》主编,对我一个后生晚辈关爱提携有加,不但亲自为拙著《魏晋士人人格精神》赐序,对拙著和我本人学业予以高度评价,还多方关照,促成拙著出版。这深深的提携之恩,令我难忘并铭记;
卞孝萱先生又是一位对我不是导师,胜似导师的恩人。从八十年代初卞先生加盟南京大学,直到他离世,20年间一直对我各个方面关怀备至,恩重如山。从我报考他博士的愿望,到很多学术人生问题答疑解惑,再到多次为拙著赐序和撰写书评,恩泽难以尽书。迄今为止,除了先师刘叶秋先生之外,我收到学界师长的手写信件最多的就是卞先生。
程毅中先生是国内古籍整理和古代小说研究大家。从上大学起,程先生的著作就一直是我专业学习与研究的必读书。幸运的是,从就读研究生时起至今,四十年来一直能够得到程先生的诸多教诲,提携和著述馈赠。这里两篇文章,分别综述程先生的学术成就和他对我本人的帮助教诲。
我能够上大学,并在大学毕业后考上研究生,得力于两个人的鼎力相助。一个是我上大学前在中学教书时的同事祝恩堂老师,一个是前大连图书馆参考部研究员,《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史部主编王多闻先生。在我高考成绩远远超出录取分数线却险些无缘上大学时,是祝恩堂老师出手相助,帮我圆了上大学之梦;而且,又是他把我引荐给他的老师王多闻先生,由王多闻先生指导,我从大二开始着手进行考研准备。经过王先生的悉心指导,我终于如愿以偿,考上硕士研究生。没有他们两位,或许也就不会有走上学术道路的我。
至情篇:收精神和情感上深入肺腑的师友故事。
师母汪元澂先生虽然没有直接指导过我的学业,但名门家庭给她形成的大家闺秀坚韧性格和高尚人品,特别是那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正直刚毅性格,是我此生在人格品行方面受益最多的人生营养。我在人格精神和气质修养方面的很多秉性,是深受师母影响的结果。师母这篇文章含泪写成,从她的家庭教养,写到她与先师之间天地可鉴的患难真情,再到老师去世后师母的无限深情。此文曾由《中国政协报》节选刊出。
庞朴先生是我崇仰的学者,我的小书《世说新语与中古文化》曾经得到先生长达三页的亲笔修改意见,并亲笔题写书名;又有机会与先生一起编纂《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一书,实属三生有幸。他为我书写的“超以象外,得其寰中”条幅,更让我十分珍爱,永远珍藏。
刘泽华先生的道德文章向来为我所崇仰,他的中国政治思想史研究系列成果一直是我从事古代文学与文化研究的重要理论支撑框架;而且,我们之间又是难得的忘年交友。曾经常一起逛天津古物市场,交流收藏乐趣等。我所收藏线装古籍中的一多半宝贝,竟然是他引荐后的重大收获。
从来没有想过今生今世会与金庸大侠相逢。2002年,南开大学邀请金庸先生来我校讲学。我受命从开始联络此事,到金庸先生来天津后的全部行程,均由我全程陪同。这篇文章便是回忆我和金庸先生的这段因缘交情。因我是现场见证人,有些细节可以否定外界谣传。
刘叔新先生是著名语言学家,我与他没有专业上的交往,却因为是邻居而成为多年忘年交。这篇文章是我为先生七十寿辰纪念文集的纪念文,缅怀他的人品和趣事。
阮国华先生是前南开大学校友和同事,后调任广东民族学院(后改为广东技术师范大学)任副校长,前中国古代文论学会副会长,广东省古代文论学会会长。2022年3月5日不幸离世。我受《博览群书》委托,主持该刊2022年第六期“书人语·追述阮国华”,并写下这篇回忆我们之间的“如水之交”。
王小舒是前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袁世硕先生的高足,我此生亲如手足的亲密挚友。小舒兄不幸去世后,我含泪写出这篇深情悼念文章。
滋学篇:收是学业和修养方面对我帮助很大的学者。
王孝慈先生是民国时期著名收藏家,也是前南开大学著名教授,我曾经的前辈同事王达津先生的父亲。这里讲述王孝慈先生在郑振铎、鲁迅帮助下刻印《十竹斋笺谱》的故事
胡士莹先生我未曾谋面,但他的《话本小说概论》是我读本科时就奉为圭臬的学术要籍。2010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我推荐并承担《话本小说概论》校点工作。集中文章为全面回顾胡士莹先生生平和著述的前言。
于植元先生是我大连前辈乡贤,前大连师范学校副校长,著名书法家,也是古代小说研究同行。拙著《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出版后,我借回乡探亲机会,去于先生府上拜访送书,并请得一件墨宝。
李泽厚先生为当代思想巨擘,我虽然未能结缘接受面示,但他的主要著作均为我做文史研究的主要理论框架依据。在他逝世当天,便写就此文缅怀纪念,详述他的著作对我学术研究的具体影响所在。
袁世硕先生是业内古代小说戏曲研究大家,也是我崇仰多年的学术前辈。1986年朱一玄先生带我到山东桓台参加袁世硕先生为东道主的王渔洋学术研讨会开始结识,多年一直受到袁先生关照教诲。本文为2021年7月我出席《袁世硕文集》座谈会上的发言稿。
如果把以上诸位恩人的故事串联起来,简直好比是一幅曾经走过的人生路线图卷:图上的我每走一段人生路程,几乎都会有恩人(或长或短)相助。是他们帮助我走过了迄今为止的生命路程;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其实,需要感恩的人还远远不止以上这些,只是篇幅所限,无法面面俱到,但对他们感恩的心情是完全一样的。
他们的恩泽我一直铭刻在心,好像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今天能够全盘托出,实在是完成了压在心底的多年夙愿,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释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知恩图报”,“鸭知反哺”,倘若这能够证明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似乎也就够了。
这些文章为我三十多年间陆续写成。不同时期的心情、感受不同,文风和笔法抑或有所变化。但有一点是共同和坚定的,那就是我对所有恩人发自肺腑的感恩之情。
作者:宁稼雨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