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东亚与西方交往的重要窗口,日本的有识之士从明治维新到20世纪20年代,就在时刻观察并体验着上海。上海如何从举世闻名的“摩登”变成“魔都”?她的城市性格中混杂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是如何影响东亚世界的?都是本书将要回答的重要问题。
本书从日本知识分子的角度研究与探讨了“魔都”的形成。从19世纪40年代上海被划为租界开始叙述,考察了上海被西方列强侵占后的双重城市性格,并从这种双重性格出发,观察上海的近代化历程。以城市性格为线索,作者重点考察了日本知识分子对上海的观察。上海作为近代受西方资本主义影响最深的东亚前哨,其复杂的摩登性、西方统治与东方反抗的矛盾性,给日本知识分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以上海作为“镜子”,反思自身,甚至影响了诸如明治维新等政治运动。最终,村松梢风的《魔都》,为这一城市的性格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影响至今。
《魔都上海:日本知识人的“近代”体验》
刘建辉 著
甘慧杰 译
凤凰出版社出版
>>内文选读:
两个上海
拐骗的城市
“那个男人被上海了”——对于众多的读者而言,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全然摸不着头脑吧。其实,这句话是从英语那里过来的,意思是说,那个男人被拐骗到船上当了下等的水手。翻开词典,Shanghai这一词条下,除了解释为“中国的一个港口城市”,在当作动词使用的时候,确实可以解释为,“为了使某人充当水手,先将其灌醉,再拐带到船上,胁迫其就范”,系海员俗语之一。
另外,这个用法在日语中也出现过。例如,在活跃于昭和初期的小说家谷让次的作品中,有一篇名为《被上海的男子》(1925年)的短篇小说,它以神户港为背景,讲述了一起外国船员制造的绑架事件的始末,简直就是对上述词典解释的具体描绘。
一座城市的名称被当作动词来使用,这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也许,这一事实比其他任何事实都更能说明曾经被冠以“魔都”之名的上海的“魔性”。而且,上海的这种“魔性”,比当时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等世界级大都市中的任何一个更激进、更突出。的确,人们把20世纪前半叶的某个时期的上海,形容为“冒险家的乐园”“欢乐之都”“东方的巴黎”,赋以各式各样梦幻般的绰号,称为能够使所有人实现其梦想与欲望的地方。总之,这是一座“世界上最受人瞩目”的城市。
两个异质的空间
那么,使上海成为上海的这种凌驾于世界其他大城市的“魔性”,究竟源自何方?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可以归结为“辐辏的时间性”([日]藤原惠洋:《上海——疾驰的近代都市》,讲谈社现代新书,1988年)。例如,仅仅在150年的短时期内,上海便轻易地走完了西方的近代化历程。但是,在考察时间性的同时,必须更多地考察地缘政治学的特殊性,亦即“辐辏的空间性”。
这是因为,今天我们所指的上海,实际上被分割成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空间,一个是以旧上海县城为中心的拥有700多年历史的传统空间,另一个则是以所谓的“租界”为中心的仅有150年历史的近代空间。
而且,直到1912年旧县城的城墙被拆除之前,这两者之间有着非常明确的“边界线”,分别由上海道和工部局这两个彻底不同的行政机构进行管理。在此意义上,上海的近代,可以说是拥有举世无双的“江南”这一宏大的传统文化背景的县城,与被西方列强殖民统治的租界相互冲突、相互融合的过程。可以认为,这两个背反的异质空间的相互侵犯乃至相互渗透,酿成了上海这种“魔性”的过激化。
具体来说,比如,在“租界”这个近代化的空间内,涌入了大量的茶馆和妓馆等传统生活娱乐设施,于是,“租界”的资本主义均一性经常面临着被破坏的危机。另一方面,在“县城”——这个以纵横交错的水路为运输网络的传统空间内,出现了许多条从“租界”延伸出来的被视作“越界筑路”的干线道路,它们不断地蹂躏着往常“水乡”的秩序。
另外,正是这两个空间无休止地“越界”,使上海形成了一种所谓的“杂糅”的城市空间,同时,这也是上海具有凌驾于世界其他大城市的“魔性”的最大原因。
由于上海具有这种强韧的“杂糅”性格,它不光影响着中国内部,也给东亚其他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上海作为该地区的西方资本主义的“圣地”,不断地向周边地区提供各种各样有关“近代”的信息。而且,由于上述的原因,这种“近代”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世界主义者的样态。
在此意义上,虽然上海“疾驰”了近代化历程,却没有陷入特定的民族主义陷阱,上海的这种存在方式在世界上极为罕见。在迎来21世纪的今天,更确切地说,正是在这21世纪全球化的时代,上海过去的各种包含正负两面的历史经验,更有必要被当作珍贵记忆予以重新审视。这也是必须把上海作为一个课题进行研究的原因。
作者:刘建辉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