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人造光的进化史》
[美]简·布罗克斯 著
蒋怡颖 译
方寸|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当我们追逐光明,我们在追逐什么,真正追逐到的又是什么?是光的实用性和美感、以照明改善生活,还是利用光为一天创造更多的工作时间……
简·布罗克斯从石器时代拉斯科洞窟壁画旁的石灯说起,再谈及蜡烛与其他灯具的缓慢演进,和周边产业如捕鲸的兴衰;接着将焦点转向煤气灯的发明如何改变人类生活作息,乃至冲击全球生态;更观察到电力的发明(发现)如何把文明舞台打得愈发光亮,大大影响了世界的发展。作品用审视历史的全新角度,讲述了人类与灯光交会的故事。
本书将帮助读者重新认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造光的漫漫演进轨迹,同时让我们对数百年前的科学家与企业家肃然起敬,正因他们的发现与发明,才有现代便利的生活。但当夜幕不再难以穿透,我们的身体和心智是否真的适应了没有明暗分野、看不到星星的世界?
>>内文选读
过去,室内照明都已如此珍贵,那么城市、乡镇和村庄街头的照明也就更加稀罕了。因此,在17世纪以前,世界上几乎不存在街道照明。4世纪,生活在叙利亚安提阿城的一位居民是这样说的:“太阳光被其他光所取代……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只在于光发生了变化。”地理学家段义孚指出,在中国,“公元1276年蒙古人入侵宋朝首都前,杭州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帝王大道上渐次展开”。但是,对于其他城市而言,夜晚永远是黑暗的。只有在庆祝新年和国王诞辰的时候,才会有道路上火把林立、天空中烟花四射的美丽景象。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没有街道照明,杰罗姆·卡尔科皮诺笔下的罗马帝国也同样没有:
没有照亮(街道)的油灯,没有贴在墙上的蜡烛;也没有挂在门楣上的灯笼,只有到了节日庆典,罗马才会灯火辉煌,举国欢庆,就像西塞罗让罗马摆脱喀提林阴谋时那般欢乐。平日里,夜幕如同暗藏危险的阴影般笼罩着整座城市……每个人都逃回家中,紧闭房门。商店也纷纷陷入寂静,门扉后挂起一串串锁链;公寓的百叶窗也放了下来,一盆盆鲜花从平日里装点的窗台上撤下。
中世纪的欧洲,叮当作响的钟声宣告着一天的结束。城墙、大教堂、修道院和乡村教堂的钟楼总是响个不停,或警告入侵、火灾和雷暴,或宣布结婚庆典和王室的到来,或宣告即将到来的死亡,为离世的灵魂沉痛祈祷。钟声塑造了神圣的时刻——晨祷、晚祷和午祷,并让开工、开市和午憩的日常变得与众不同。当黄昏降临,晚祷的钟声开始响起,呼唤着神圣灯光的点亮,随后教堂的蜡烛和火把被点燃。晚祷,即“晚星”,在轻柔的低语中消散开去:这是为感恩而祈祷的时间,也是向圣母玛利亚祈祷的时间,人们坚信天使报喜会在夜晚时分发生。
此后不久,宵禁的钟声响起,通常至少100下。中世纪早期,宵禁的钟声一般在黄昏后不久就响起;而在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尤其是冬季,宵禁的钟声在日落几个小时后才会响起。但它存在的意义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毕竟在没有路灯或警备力量的时代,维持社会秩序的唯一办法就是严格控制人们的行动。所以宵禁时,一切劳作都会停止。铁匠们纷纷放下手里的风箱,金匠们停止敲打金属。集市上的交易停止,屠夫和渔夫的叫喊声越来越小。马具碰撞的叮当声、马车前行的咯吱声,还有牛儿低沉缓慢的脚步声,都渐渐归于沉寂。几乎所有人都会遵从命令回到自己的住处,锁上门,关上窗。
如果设防城镇的居民在听到宵禁钟声时发现自己不在城门内,那么他们一定会非常慌乱。要知道官员们为了防止入侵者趁着夜色潜入,可是会锁上城门的。任何被逮住的人,都面临被罚款或被关在城外过夜的风险。在某些地方,宵禁甚至持续到了18世纪。让-克·卢梭的一段话证实了这一点:“我在距离日内瓦城还有3英里的地方,听到了宵禁的钟声,于是立刻小跑起来。我听着阵阵钟声,一路狂奔,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心脏跳动得格外厉害。我远远地看到士兵们从瞭望台里走出来;我跑啊跑,用哽咽的声音叫喊,可一切为时已晚。”
(图源:视觉中国)
除了要求居民紧闭家门外,为了防止不法之徒在街头流窜,官员们还会在道路上铺设铁链,“如同在战争时期一样”。A.罗杰·埃克奇指出,纽伦堡市“有400多条(铁链)。每天晚上它们都会从大鼓上被解开取下,挂在齐腰高的地方,有时会两三条放在一起,从街道的一侧挂到另一侧……1405年,巴黎官员命令所有的铁匠都去锻造铁链,不仅要封锁街道,连塞纳河也要一并封锁起来”。在某些地方,居民回家后必须上交钥匙。
1380年出台的巴黎法令规定:“所有房屋到了晚上必须上锁,并将钥匙交给地方法官……任何人不得进入或离开住所,除非他/她能向地方法官证明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烹饪用火或许是大多数人唯一能负担得起的室内照明,不过晚餐后不久,烹饪用火也会被要求熄灭。要知道在中世纪那些错落拥挤的木头和茅草屋里,人们对夜晚的无尽恐惧本身就包含了他们对于火灾的畏惧。而要说起源头,“宵禁”的英语“Curfew”一词来自古法语“covre-feu”,而其本义就是“熄灭火苗”。
然而,即便规定如此严格,即便有不同用途的钟声和叮当作响的铁链,劳作结束的时间也并不总是固定的。要想完全执行宵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守夜人自己就常常分不清黑暗中的秩序和混乱,他们也不情愿干这份工作。在欧洲的许多城镇,每个家庭都被要求提供一名年龄在18~60岁的男子来守夜,就连寡妇和神职人员也难逃其责,他们必须为另一个家庭中满足要求的男子提供资助。站岗的守夜人没有工资,手无寸铁(除了喇叭和旗帜)。他们白天是工人、金匠或布匠,晚上还得爬着梯子来到塔楼和城门上,留意是否有火灾发生或敌人入侵,一刻也不能懈怠。“在许多城镇,守夜人被关进一处上锁的栅栏里。这样一来,守夜人就不能偷懒,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就没法趁着夜色擅离职守。被困在岗亭里的他们不得不在大冬天忍受寒冷和恶劣天气的折磨,耐心或焦急地等待夜晚的过去。”后方的哨兵整夜在街上巡逻,查看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并盘问在街上乱晃而不回家的人。他们还有一项额外职责,就是检查站岗的守夜人,确保没有人打瞌睡或偷摸回家。
作者:简·布罗克斯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